原来是成了精,我家的邻居常永淑说道,这地方靠山动都不能养活十年,十年之后必成邪祟。村长打断了他的话,在孩子面前别瞎说,这畜生沾了肉,心是嘴馋想吃人。村长媳妇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讲的更吓人。依我看啊,杨就该杀了,留着迟早是祸患。
常永叔嘿嘿笑,杀了之后羊肉给我呗。他又解释道,我媳妇要生了,寻思补补吗?我赶忙点着头,咋吃都行,他可坏着呢。我把白天发生的事又讲了一遍,包括老杨装去陷害我的事儿。我越往下讲,大人们的脸色越是惨白,直到我说到老杨讲我的头发,常永叔哆嗦着面皮起身就要走,我媳妇还在家等我呢,我先回去了,村长也没送他出门,而是非常严肃的看着我,圆圆,你说的是真的,那畜生像人一样。我应和着。村长的脸色更凝重了,坏了,这摇摇成气候了。我手脚冰凉,连动都不会动了,嘴里像含了一块姜。村长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耗子药,我下定决心似的,明天趁老周出去帮工,把这药下在食槽里。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不行,药效慢,这羊要是发病了乱咬人可咋整。要我说,一会儿掐着时间进去把那羊捅死得了,拉倒吧,山羊力气那么大,一顶都能把你顶脑出血。我同意村长的法子,毒死他。
咱们一群人一起上,还能派一只老羊,都拿家伙事打死算了。对,直接打死吧。下毒的话,羊肉就不能吃了,老羊肉紧实可香着呢。你咋那么馋妃缺这一口。哎,常勇没走啊,站窗前干啥呢?村长媳妇疑惑的眯了眯,眼下一刻却瘫坐在地,满面惊恐,失声尖叫。我和其他人顺着目光看过去,窗户外面站着的人影并非常勇树,而是那只站立的老羊。他身上沾着豆角叶和苍耳,嘴巴张着,呼哧呼哧喘着气。树彤蕴藏着滔天般的恨意和狠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了羊圈,对着夜色掩盖,悄悄悄站在村长家窗前,偷听我们猎杀他的计划。男人们的火气上涌,因这诡异的一幕受到的惊吓化作怒火,一部分留在屋里看着,一部分抄起菜刀、铁耙之类的就往外赶。
老杨见势不对,飞快的窜进夜色,不见踪影。村长安慰完自己的媳妇儿,又叫我钻进被窝里睡觉。他们在等我睡着了商讨事情,而我留了个心眼,故意装睡。钟表的指针指向11点时。村长看我一动不动,缓缓开了口,这孩子怕是被那头畜生盯死了,不知道嘴不罢休啊。我心里咯噔一下,手心浸出了汗珠。村长媳妇儿在一边小声说着,他咋就盯着圆圆呢?老杨以为他和老周才是一家人,你怕是不知道圆圆他娘为啥走吧。村长轻咳了一声,他接着说道,他娘在屋里坐不得,寒冬腊月的那头畜生趁老周不在家,开门进屋去了,差点上靠马圆圆他娘俩咬死我倒吸了几口冷气,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里。村长媳妇同样惊呼了一声。村长接着气愤的说道,我早就说过,老杨把自己当主人,留不得起了吃人的心思,他就不再是只简单的羊了,老周舍不得说自己会修个羊圈把老杨关起来,老杨因为想吃人没得逞又被关起来,就恨上圆圆了,执念这么深,又在模仿人的行为,咱们不能把他当做普通的羊对待。这次老周说啥我都不能心软了,这杨必须死。两个人说着,谁也没躺下睡觉,而我的衣服被身上的冷汗浸湿,根本难以入睡。接近凌晨,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金黄色的太阳露了头,门外才想起男人们的说话声。
一个大叔擦着自己皮靴上的泥巴,满脸失落,那畜生跑得真快,我们几个追到山上,找了一宿都没找着村长灰白的脸,他披上大衣站起身。我去找猎人。常勇叔却站了出来,他眼角红红的,下巴上的胡茬仅一夜间就像竹笋一样冒了出来。他扑通跪在村长面前,双颊崩紧,咬着牙强忍着怒火,我去找,求你护好我媳妇就行。该该死的畜生,他跑我家去了,要不是我先回去了,那畜生非进屋不可。我脸上一片血色,都没有了,恐惧和愧疚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块寒冰卡在我的喉咙深处。常勇叔被村长扶了起来,他看着我,又轻声安慰,圆圆,不怪你师叔嘴馋,早些日子念叨了几句,谁能想到老杨这么记仇。他说着,在腰间绑了个布袋,袋子里装着一把短刀和打火石。我们村偏僻,和镇子隔了16公里,中间还得走段山路。村长嘱咐了他几句,告诉他,如果闻到腥膻气,就赶紧向前跑,不要回头,最好爬到树上去。
常永叔应了几句就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要给自己媳妇出气。等到日头彻底放开我爹也找上了门。他看样子很是恼怒,一进屋就要抓村长的衣领质问,我家羊呢,咋不见了呢?其他人把我爹扯开,没好气的说,你还问他自己跑了?我爹从村长嘴里了解了大概之后,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不停念叨着,不可能,我家羊最老实了,一定是你们馋羊肉,找借口要吃他。村长也不理他,直接叫了几个人要去村口布置陷阱。村长又看向我,圆圆,你愿不愿意帮助抓那头羊?我的头点的像捣蒜。愿意愿意,我知道村长的意思,老杨对我有很大的指点,他聪明的像人,看见人们大张旗鼓的在山里要抓,他肯定不想冒着骆驼。要是我做诱饵把它给引出来,我爹就在这个时候拉着我的胳膊,他眉眼间是遭受背叛的痛楚和愤怒。杨可是爹的命,你要跟着这些外人,不要爹了吗?我怔怔的看着我爹,他眼角的皱纹随着年岁增长变深,嘴唇干裂。我闭上眼,摇摇头,果断跟着村长他们走,难道羊的命就是命,我的命不是命吗?
我爹在我身后气急败坏的大喊,没良心的白眼狼。那杨可是跟爹从小长到大的,等你回家,我打死你我理都没理,默默跟在村长身后走。村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跟我爹说,那畜生是你爹啊,连自己亲生孩子都不管。我爹蠕动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准备做陷阱的材料。我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村长在铁盆里放了一块猪肉,在上面撒了混着耗子药的猪,血腥气扑鼻圆圆。一会儿你把这块肉塞到裤子里,故意露出来,假装摔坏了,吸引老杨下山。
我看着盆子里嫣红的血,因为紧张,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计划实施时,天空阴云密布,像是要下一场大雨。大人们都埋伏在附近,我把那块滑腻腥臭的猪肉塞到裤子里,装作晕倒的样子,躺在山路中间。要是计划顺利,老杨会吃掉这块肉,发病之前就能被村长他们抓起来。四周的林子起了风,遮天的树叶飒飒作响,天逐渐阴沉,林子深处黑暗无比。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躺在地上越加不安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一阵风吹过,灰尘落在我的脸上。我侧过头,看见右边的树林上空有鸟飞过,一股浓重的山气夹杂着莫名的铁锈味,从幽深的树林里飘溢出来。我攥紧了手,连眼睛都不敢眨。走开,走开。一是常勇叔嘶哑的声音。
下一秒,另一道羊叫声响起。明明以我半坐起身,以为能看见常勇叔的身影,结果一个踉跄蹒跚的长影子走出了树林,是直立行走的老杨。他看起来狼狈极了,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头上的山羊角挂着衣服,布料毛茸茸的,脸上都是血,牙齿间一片鲜红。更诡异的是,他张着嘴,舌头乱动着,那句走开居然是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的。我心脏猛烈跳动着。常勇叔大概遭遇了老杨的袭击,被老杨学去了这句话,谁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常永叔的遗言。
而此时,老杨纤细的蹄子立在地上,缓慢的朝我走了过来,他身上深深的伤口还向下流着腥臭的血。我原本以为我能够有直面他的勇气,可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已经被恐惧拉到深渊,动弹不得了。老杨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得逞的笑,他两只前蹄落在地上,呼哧呼哧低下头去闻。我放着猪肉的大腿处,那里特意划开了口子,方便肉能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膻气、腥气、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我胃里发酸。老杨闻了闻,恍然抬起头,树彤闪着异样的光,他快速的张开深红色的大嘴朝我的脖子咬了过来。我利落的起身躲开,胸口传来沉闷的响声。我在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杨顶出去好几米远,那块猪肉掉在地上,一瞬间四周寂静的吓人。
老杨注视着我裤子上沾着的猪血,又看了看地上的肉,误以为真是我身上的,于是低下头要去吃。可就在他即将咬进嘴时,我爹在我身后大喊着,别吃肉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