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她也答不上来。
虞明玉见她神色迟疑,不再多问,手又暗疼起来,她咬着下唇忍了忍。
远处飘来一段歌声。
一个出海归来的中年男人在高声歌唱,嗓音浑厚,与海浪声相得益彰。声音悠扬,传到陆瑾耳边,她脑里回荡着熟悉的旋律,嘴却不自觉跟着唱道:“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
又听对方下一句:“水月通禅寂,鱼龙听梵声。”她忙站起身,朝那中年男人走去,拦在他面前,对上下一句:“惟怜一灯影,万里眼中明。”
那男人听到她能跟自己对唱,拍手笑道:“哎呀!你也会唱!”陆瑾茫茫然,她也奇怪自己能脱口而出这几句山歌般的唱调。
“啊呀,姑娘唱腔很是特别,莫非以前学过戏?”
“你意思是,我会唱戏?”
“字正腔圆,跟我们这些随意吆喝的可不一样,猜你应该是学过的。”
虞明玉上前,“怎么了?”
陆瑾:“没什么,只是又发现了一些特殊之处,我既会骑马,又会唱戏,莫非我以前真是个游走四方的卖唱人?”
虞明玉意味深长:“嗯,然后因为唱得太好了,被同行排挤,你就逃到了这里,或许你常念的那个名字就是戏中人呢。”
“又胡说八道…”陆瑾白了她一眼,“那我这满身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虞明玉见她眉头紧皱,又陷入纠结中,便拉起她的手,道:“别想这些了,若老天希望你想起来,你自然会想起来,我们骑马去吧!”一声口哨,黑马踏蹄而来,一道弯弯曲曲的蹄印在身后绵延。
天空映红,水天一色,远处一片鱼鳞云倒映在海面,一道黑影飞奔而过,马蹄踏碎云层,溅起片片浪花。海风迎面,掠起两头青丝,衣袖飘扬,不停打在风中。
一缕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陆瑾的面颊,带着被暖阳晒过的清香,让她不自觉贴近。
*
齐都
一扇门被脚踹开,扬起浮尘,掩住来者的面容。
只见一个半袖长袍,半肩虎皮,虎背熊腰的男人挡住门外的光线,逆光中身影晃动,踏步走来。
他目视左右,见无人,摆手示意身后随从退下,关上门。
又走了两步,耳边传来稀碎声,髭须抽动了一下,冷哼一声抬起右胳膊,猛挡在一张宽厚的脸上,将一人撞出五步远。
男人弯下腰,朝那人走去,看着那张鼻孔不断涌出血的脸,问道:“南齐公主呢,快把她交出来,否则,都给我死!”又见对方是个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生得高大,又能吃下他这一内力,仅流了点鼻血,便断定她与自己是同族人。又道:“你不是南齐人,为何帮他们?”
那女子伸袖抹了把鼻子,笑道:“不是南齐人,是你们这等野蛮人么?”
“野蛮?”男人拽起她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她,飞溅出两口唾沫。见她仍满脸不服气,将她推在地,踩在身上,怒道:“快说,你们把南齐公主藏哪儿了?”
她双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任鼻腔不断涌出鲜血。
“好!”男人朝她腹部猛踹一脚,“我就是把这皇宫给翻了,也要把她找到!”他拍了拍她的脸,“到时,当着你们南齐人的面,羞辱她…”说罢,起身离去。
高大丽咬紧牙关,恨不得此刻把他整张脸皮撕碎,他怒瞪着他走到门口,见他突然回头,轻飘飘来了一句:“哦,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在什么云涛山吧?哈哈哈!”
她听到这三个字,倒吸一口气,顾不得内脏疼痛,猛地朝他扑来,拖住大腿,狂吼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男人不急不躁,兀自立着,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左右晃晃,“干什么?呵,干我们野蛮人该干的事!”话音一落,只听“咔嚓”一声,抱着他的两条手垂垂落地,脑袋重重砸在地上,一滩红血缓缓向头四周扩散。
…
水滴击在一块冰冷的石上,嘀嗒声回荡在洞内,显得格外空灵。
一双脚,白皙娇嫩却满布伤痕,耷拉在水洼旁,身体斜斜地躺在另一双腿上,双眼虚弱地看向四周。
洞内仍有其余老弱妇孺,脸上尽是迷茫与恐惧。她们的家园被践踏了,男人们都死了,活着的又都不敢随意踏出山洞半步,靠着之前囤积的粮食,熬了一个多月。
本以为仗打完,相安无事,谁知这几天又听到外边一阵搜寻声,吓得大家大气不敢出,饿了就拾些小石子吃,肚里有点东西总会好受些。
魏禾风昨日染了热病,喉间不断冒出热气,浑身疼痛难耐。
她早料会有今日这一局面,也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怎奈陆瑾比她先想一步,早早发现一处藏身之所,在敌人攻进皇宫前,就被人迷昏带到此处。这一待就是一个月,她不知外面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陆瑾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哇——”
婴孩一声啼哭,打破了洞里持续许久的平静。
“这可怎么办,娃儿也发烧了,一身烫,谁能救救他啊!”婴孩的母亲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时,一个老头站了出来,将婴孩抢过,一把摔在地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见婴孩骤然停了哭声,手脚仍在挥动着,他面露难色,狠着心又弯腰拾起,抬至顶部——
“不要啊!爹!”婴孩母亲脸色惨白,一把扑了上来,死命抢过襁褓,牢牢扣在怀里,不停安抚着哭声不断的婴儿,霎时,又满脸通红,发了疯似的冲那老头哭吼:“他是你的孙儿啊,你良心过意得去嘛!他也是一条人命啊!”
老头瘫坐在地,脸憋得通红,哽咽道:“他哭,被外边听见了,大家都得死,大家的命就不是命吗?”说着,又趁她神情恍惚,上前抢过婴孩,一手死命按在地上,另一手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块。
“不要啊!”婴孩母亲扑了过来,两手阻在他抬起的那只手上,却发现那老头按住的那只手正摸着婴孩的脖子掐去。她一把推开老头,用身躯紧紧护住孩子。
其余人看着二人挣扎打斗,都没了力气上去劝阻,他们也不想干预此是非,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有天神的降临,救他们脱离苦海。
那老头仍不甘心,又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欲朝婴孩母亲头部砸去,才抬手,却又被另一个身体护在了上面。
“你...你让开!”老头指着女子喊道。
“不要杀她们,她们是无辜的...”魏禾风气虚微弱,颤抖着身躯抱紧那母子二人。
梅香不知她何时爬了过去,见自己腿上无人,又见公主眼前悬着块石头,惊恐叫道:“公主!”
“公主?”
人群中传来稀稀碎碎地议论声,都难以置信这有位公主,纷纷看向她。
“你是公主?”老头怔住,石头从手中滑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不停拜她,“公主啊,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啊!”其余人看到老头这一举动,也纷纷迎上来,跪在她身边,不断哀求着。
梅香望着这一圈人,心里不免害怕起来,满脸忧愁看向公主,见她脸色发青,已是几日没吃东西,又生着场大病,还要承受这般压力,心里替她委屈起来,便起身对他们喊道:“别吵了别吵了,还嫌声音不够大是吗,上面可都听着呢!”
大家倏地停声,唯有婴孩和他母亲的微弱哭声。
魏禾风看了看他们,这是她的南齐子民啊…
她知道他们是在找自己,只要自己出去,村民们就有机会逃离此地。
“你们快起来,他们找的是我,我会出去,你们到时趁机逃走,走得越远越好,切记,不要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