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我要活下去……”她在心里念道。

见一刀又朝她劈来，她已无力招架，用尽最后力气，两脚一蹬，借着马力防守空缺处冲去，而那边是万丈悬崖。

“快拦住！”

马匹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天黑路暗，它也顾不得前方是何路，只受背上人驱使，来到悬崖边才发现已错过时机，两蹄一刹，整个马身向上抬起，头重重往下垂，一声惨烈的嘶鸣在谷中荡漾，惊起林间飞鸟。

陆瑾瞥向悬崖底，见底下波光粼粼，有一轮破碎的月，她又借马身猛地一蹬，抱着头任身体像颗孤星坠入河中，沉入水底。

……

岸边，火光闪动。

“把河抽干了也要给我找！”那丢长鞭的怒喝道。他叫干努巴，是这支队伍的指挥之一，另一指挥叫阿护，第三个已被杀死了。

阿护来到他面前，“大哥，找不到，该怎么办？”

干努巴瞪了他一眼，他自己也没招，身上一身猛劲儿，脑袋却不大好使，他能想到的，大不了就把关应昌也杀了，反正他见不着活的，也会要他们几个的小命。

身后一声呜呜声，干努巴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嘴里塞着白布的女子，正挣扎着解开身上的绳索，在她身前是一个男人，正喜滋滋地靠近她，试图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

屁股上一只大脚踹了过来，疼得那男人滚出了五步远。

干努巴看着面前眼泛白光的女子，抽开白布，问：“你叫什么？”

女子仍惊慌失色，吭不出半点声。

干努巴大喝一声，又问了一遍，她才颤抖着嘴唇，弱弱答道：“杨…杨佐儿…”

“来人，给她松绑！”

阿护见状，忙上前问：“怎么把她给放了？”

干努巴：“不用再找了，她就是陆瑾。”

两道疑惑的目光闪过，齐刷刷看向他。

“可是…万一统帅怀疑，岂不是……”阿护担忧道。

“都是一条死路，就看他认不认这笔账，大不了就是一搏，”干努巴扬起嘴角，“我们又凭什么听一个南齐人的？”

阿护微微点头，想起他们来此地的目的。他们借关应昌的实力，来到南齐，为的就是要在这开一片天地，要从深山老林中走出来，去拥有那更为璀璨的文明。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杨佐儿听了他这一计谋，心如死灰，暗叹南齐不得不遭遇此劫了。她看向河面，声浪浩大，水流很急，沉水之人的命运有且只有一种可能，她很可能已被水流裹挟着往海里送去了。

“将军你要活下来啊！”

*

耳边一阵阵潮起声，潮水时而灌入耳内。

一条银白色的小鱼在岸上搁浅，扑腾在软绵的细沙砾中，不断拍打着一只白皙的手，手上是道道深浅不一的刀痕。

一个七岁的白衣女孩，提着竹篮，正捡着脚下的贝壳，远远看见一摊红色异物，薄薄的衣裳不断被水冲洗。

她瞪大眼，朝身后一个女人喊道：“姐姐，你快看，那有个人！”

女人穿着蓝色碎花裙，正在沙里挖着什么，听到叫声，忙蹭掉手上的沙砾，朝那红衣人跑了去，同时让女孩去叫人来。

水把那人的脸刷洗得无比惨白，毫无血色，一缕发如海带般藏在口里，头侧有明显的血痕，想来应是撞到了石块上。

女人探了探她的鼻息，听心跳，仍有微弱的起伏，还活着。

“姑娘，姑娘，快醒醒！”女人在她耳边轻唤。

她一只手，忽然变得粘糊，一看竟是血。她慌忙扯开衣袖，一道溃烂的伤口因被水反复冲泡，肉块变得肿胀发白，却仍有血液不断浸润着。

“姑娘，你快醒醒，坚持一下，人马上就到！”她着急地唤道。

“这怎么好……”

她抠着手指，忽而想到以前一位游四方的旅人，曾教过她们如何救溺水之人，但她从未试过，见眼前人已快不行，便咬咬牙，跪在她身侧，掏出头发，往她嘴里呼了两口气，继而不断按压胸腔。

“快醒醒啊！”

那人仍无反应，她持续不断重复呼气按压胸腔的动作。

不一会儿，两声急急的咳嗽声传来，她兴奋地停住手，定在原地，对方本微睁着眼，因她停手，又昏了过去。

“别别别！”她又忙使劲儿按压，累得满头大汗。

这回那人没再咳嗽，而是微微抬起手，嘴里呢喃着什么。女人见她似乎已能正常呼吸，便凑到她嘴边，听她说话，似乎是个人名。

村民赶了过来，跑在前头的是个约莫五十的大娘，她本在厨房忙活，听到海边有人溺水，身前的围裙未来得及取下，便招呼人赶了过来。

“姨娘，你快看，她受了很重的伤，头上手上全都是血。”女人将自己两手展开，红了一片。

大娘俯身探了探脉，见她有所恢复，便让人先把她带回。

“她怎么穿着军装？”大娘在后边嘀咕着。

回到屋内，两个约十六岁的女孩忙给她更衣擦身，一个十五岁的在炉旁扇火烧药，那七岁女孩提了一小桶热水放在床头。

“虞姐姐，她伤这么重，能活嘛？”那扇火的问道。

“看她的命吧，我们只能尽力帮她了。”虞明玉道。刚刚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的命捡回来，若是一命呜呼了，确实也怪不了她了。

“她一身军装，该不会是打仗打输了吧？”换衣服的小妮子问。“会不会有人追杀她，来我们家里啊？”擦身子的手停了下来，担忧道。

“看她不像个坏人，等她醒了，我们再问问。”虞明玉也有过这些担心，但她看着她的脸，虽惨白无血色，面容轮廓却很俊秀，一道双紧闭的眼也藏不住她透露出来的正气。她为其上药，轻轻涂抹在伤口处。若不是换了衣裳，她都不知道她身上竟还有这么多伤痕，鞭子抽的，刀捅的，剑划的。

胳膊上那处溃烂的，周边还隐隐发着黑，兴许是中了毒。

虞明玉：“拿把剪子来。”

七岁女孩递给她，她伸进炉里在火上烤得烫红，对着那伤口滋滋一烫，冒出一缕白烟来。

那人被烫得眼皮跳动，眉头紧皱，嘴里发出一声低鸣来。

“虞姐姐！快松手！糊了！”烧药女孩忙上前抢走剪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怪味。

那人醒了，咳了两声，晃了晃眼前的烟雾，又因头疼得发紧大喘着气，她隔着烟雾，看到一双透亮的大眼，眼里写满了对她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