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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

骤雪胜朝

“万事藏于心,晚风吹人醒。”

陆瑾又来到了那棵黄葛树,堆砌的石磊上盖上了一层枯黄的落叶,成了个小山堆。她除了来看望父亲,还在这里等一个人。

黄葛树旁有座小石桥,她几步跨上石桥中段,抿着嘴踮起脚,东张西望,稍有身影朝桥的方向走来,她便背着手,故作镇定,仰头看向那还不算完美的圆月。

呱呱

溪边岸上传来几声蛙叫,又听“扑通”一声,那水中月被一块小石头砸了个稀碎,溅起的零星水花洒在了陆瑾的脸上。她皱起眉,趴到石栏上,往岸两边看去。只见右岸桥底下,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头手里握着个葫芦,翘着个二郎腿,侧躺着看向她。

“等人呢?嘿嘿。”那老头和她对上眼后,闷了口酒,笑盈盈地说道。

“刘老翁?你怎么在这儿?”陆瑾诧异道。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刘老翁嘴里哎呀呀着坐起身,“有屋顶,有地铺,有清风,有流水,还有嘿嘿,一壶好酒!”

微弱的火光下,陆瑾能看到刘老翁那凸起来的、红扑扑的双颊,他总是那么悠然自在。

“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陆瑾朝右岸桥底走去,劝道。

“最后一口!”刘老翁噘着嘴,竖起一根食指发誓。发完“誓”,又扭过头看向陆瑾,眯眼问道:“在等谁?让我猜猜......嗯......是个女人。”

陆瑾环抱双臂,蹲在地上,身向后倾,“刘老翁你可太神了,这你都知道。”

刘老翁摆摆手,“月下幽会,非情即爱,但是吧,看你面相......”

“我面相怎么了?”

“啧,没男人缘啊。”

陆瑾翻了个白眼,压住嘴角,道:“谁说月下幽会就是情情爱爱的,多肤浅,我只不过是......”刘老翁见她转动着眼珠子,摸了把长须,接过她的话,道:“只是一颗躁动的心无处安放!”

“喝你的酒吧!”陆瑾嗔怪道,霎时感到两耳发烫。

刘老翁是陆瑾在芙蓉醉对面的街道上认识的。

当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声,她带着好奇想去凑个热闹,才踏出门,就踢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草笼,她拾起一看,见草笼里关着一朵兰花。

怎么会有人把兰花关在草笼里?她向围着的那群人走去,地上散落的草笼更多了。

“他就是个骗子!”一个年轻小伙儿指着刘老翁大骂道。

那刘老翁仍是醉醺醺的,后脑勺挨着墙,两脚朝天,鞋头破了个洞,露出个脏兮兮的脚指头来。他听到那声训斥,努着嘴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他说他的螳螂会写字,分明就是假的,买回去两天了,一个字都写不出,还花了十两银子,现在还在这儿装疯卖傻,”那小伙儿气冲冲的,一把将他拽起,“走!跟我去衙门!”

“哎哟哟,别扯我,”刘老翁喊道,“我的螳螂就是会写字。”

“好,”年轻小伙儿甩下他的胳膊,“你说会写是吧,那就写给我们大伙儿看!”

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

陆瑾挤不进去,只好蹲在人群外围,通过几双脚的缝隙往里看。原来那草笼里关着的不是兰花,而是形如兰花的螳螂。

刘老翁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被摸得脏兮兮的草笼,在地上抖了两下,那粉白“兰花”便轻盈地落了下来,稳稳抓地,那“花瓣”缓慢舒展,“花身”也顿促有力。

“都说了,我这螳螂,认主的,你非要买。”刘老翁歪着嘴,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那小伙儿火气旺,几个字足以让场子冷下来。

刘老翁咂吧着嘴,不理会,双指在那螳螂面前比划了两下,从一旁取来一小碟墨汁,放到螳螂面前,道:“写吧。”

只见那螳螂挥动着两臂,朝那墨汁走去。四只花瓣般的后足攀在碟沿上,前身微微向下顷,两只白皙的螳斧上下比划着,沾上墨汁后,跳落至一块空白地。

它压下两只螳斧,斧尖一触地,身子有节奏地挪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在地上描出了两条粗细一致的竖线来;两斧尖一收,两条线又圆滑地闭合在了一起。

没多久,地面就出现了一个空心字。

大家啧啧称奇,全然忘了刚才争吵的事。唯有那小伙儿,指着刘老翁呛道:“也就这一只能写,其他的呢?”

刘老翁压下一边眉毛,瞥了他一眼,继而趴在地上,将那螳螂抓了回去。

“不说话?不说话就说明其他都是假的!”小伙儿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拽了起来,“走!去衙门!”

“让我来试试吧。”

大家回过头,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女子。

杨佐儿从地上随意捡起一只草笼,在手上垫了垫。她如法炮制,抖出螳螂后,也用双指在地面比划了两下,那螳螂体型较前一只小,也不知她写了什么字,只见螳螂在墨汁和地面游走了好几回。

陆瑾看着,心想:这螳螂竟然还能记住原先写的位置。

字快成形时,那小伙儿脸都青成了一片,咬紧牙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攥着拳头和同伴离开了。

众人看着第二个字,挠了挠头,前一个字倒简单,第二个字略显复杂,正纳闷着,一个小女孩掩着嘴噗嗤一笑,指着那俩字,念道:“白——痴——”

大家捧腹大笑,杨佐儿得意得朝陆瑾抛了个眼神,陆瑾无奈摇头。待围观的人群散去,她们帮刘老翁将草笼拾起,归还于他。

“你的螳螂怎么会写字?”陆瑾递过最后一只草笼,问道。

刘老翁嘿嘿一笑,道:“有人能安邦治国,有人能祸乱朝纲,那有人的螳螂就会写字,不足为奇!”

陆瑾看了眼麻袋,里面有一只“不安分”的螳螂,正试图挣脱草笼的束缚,她将它拿出,道:“这只,我要了。”

刘老翁见她为人诚恳,便将那只送给了她。此后,陆瑾每来芙蓉醉总要去找他闲聊两句,偶尔请他喝两杯,一来二去,二人倒成了忘年交。

黄葛树溪边桥底下,新升起了一簇火,照得桥洞敞亮。

“明天,这酒就不能喝咯。”刘老翁对着嘴,掂了掂葫芦里最后几滴酒。

“想明白了?”陆瑾问。

“明天是我家老小的忌日,他们都不喜欢我喝酒。”

陆瑾垂下眼睫,看向火堆,回想起他的身世来。他和妻子曾有一双儿女,十年前,他一个死对头,攀上了高枝,趁他进都城赶考,来到家中打砸抢,害得他家破人亡,他也从一个衣食无忧的书生,落得个四处漂泊的下场。

“都怪我这嘴皮子。”刘老翁又叹了口气。

权贵到底是好是坏?当人穷困潦倒时,期盼自己荣华富贵;当富贵降临时,其中承载着的美好又泯灭在了人性里。

外敌要打,内奸更要除,她在心里暗暗立誓。

“喏,”刘老翁头向前顷,眯着眼往桥上看去,“是不是她?”

陆瑾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霎时屏住呼吸,忙起身将面前那堆柴火踢到水里,桥底瞬间暗了下来。

刘老翁伸手欲拦住,“哎,火!”

“嘘!”陆瑾压下身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千万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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