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扬街
长扬街是田几城最热闹的一个街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会儿,大伙儿又围着街角的告示栏谈论了起来。
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儿好奇地挤进人群,看了两眼布告,抓了抓脑袋,问一旁的人上面写着什么,那人也摇摇头。
“有没有识字的给念一下?”小伙儿冲身后问道。
一个戴着洋眼镜的矮胖男人,左肩披着白布条,举起手来,让大家给他让条道儿,他进去看看。
“让我看看,”矮胖男人撑了撑眼镜腿,“今灾荒不断,叛贼乱世,生灵涂炭,扰我南齐,现已失羊关一城,兵退田几,敌军不多日便会到达,现兴兵无数,共斩妖除魔,望有志之士三日内直接到营区报名,集中参训。人数不限,男女不限,年龄十五至五十之间,身强者优先。凡参军者,每月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大家瞪大眼睛,跃跃欲试,不说穷苦人家,哪怕普通小商贩,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二十两。
正说着,两个士兵拨开人群,朝告示栏走了去,手上又拿着一张新布告,贴在了上一条布告的一侧。贴平整后,其中一个士兵当众宣布:“营区有两位将军,营帐外挂有军旗,红色为陆瑾将军,蓝为时安基将军。凡到陆瑾将军那儿报名的,每月可领二十两,凡到时安基时军帅处报名的,每月五十两。”
“五十两!”
大家又被这“巨额”月薪震惊到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他们还只是跃跃欲试,听到这五十两,直接扭头往营区奔了去,本拥挤的告示区一下没了人影,本热闹的街市也瞬间空旷了下来,卖东西的摊子上也少了许多人,只剩几个年老色衰的阿公阿婆们,坐在小木凳上抠着手。
陆瑾正和其他人在营内商讨,忽然看见一群人往她的方向轰了过来,外边士兵拦都拦不住。几个人差几步就要闯进她帐内,就被一旁的人一把拉住,说:“蓝色旗子在那边,这是红旗!”
还没等她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朝她奔来的那伙人跟着前面的顺势拐了个弯,往时安基营帐去了。
她探出身子,向外望去,只见那黑压压的人群快把那营帐冲破了,四五个士兵死命拦截,才勉强将人从里边推出。过了一会儿,王似绅走了出来,让人搭了个高凳,站了上去,待大家安静后,才开口说话。
“报名参军的,即刻排好队,招兵人数不限,符合条件的都可来。”
大家听完他的话,急忙向后挤,一字排开,很快又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有两个士兵搬出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册子,就这样,开始了个人信息登记。
那边队伍排得太满,有两三个不愿挤,朝陆瑾这儿走来,说要报名。
“那边怎么那么多人?”陆瑾问他们。
“那边钱多啊,我是实在不愿挤才过来的,为国报效,哪能用钱来衡量。”其中一个说道。
陆瑾皱眉,往时安基那儿走去。
她一进来,正要问话,见到那王似绅后,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他的衣领,问道:“你们又在搞什么花样?”
“将军,你看......”王似绅佯装委屈,撇着嘴看向时安基。
“陆将军,我们可没耍花样,他们愿意领五十两,我们也愿意给,他们不愿去拿你那儿二十两,我们也没办法,再说,到时上战场,不都是一起用兵嘛。”
陆瑾想不到他年纪小小,竟也学得王似绅的三四分。
她放下王似绅,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憋着股气回去了。
当晚,她越想越气,把崔三等人叫来,说心里闷得慌,问他们还有没有酒。他们却说酒早已喝光,酒壶都拿去当尿壶用了。
“哎,想起来了,”一个少了条眉毛的汉子说道,“在长扬街里就有个小酒馆,那酒不仅香甜,老板娘也是美艳动人。”这人叫万嵋,是崔三在后勤区给她物色来的,本地人。
“酒香就够了,提什么美艳动人,我们将军一个女子......”
“女的怎么了?”陆瑾瞪了李目一眼,“走,瞧瞧去。”
酒馆位于长扬街后段,离营区有些距离。
在门外不远处就能看到这酒馆内映出一片昏暗的红光,神秘又诡异,其门上挂着一个红底招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芙蓉醉。
进门方能看到两张陈旧的木桌并排摆着,四条长椅各占一边,正对着门的一面墙上垒起大大小小的酒罐子,成山形,在这“山”的右边则是柜台,连着一侧小门,左边则是个荒废了的戏台子,说荒废是因为它上面堆满了各种杂物,彩条上也积着灰。
酒馆格局很小,夜里光线昏暗,也无什么酒香溢出,也没人看店,路人想进去喝酒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探了探身,又退了回去。
陆瑾来到时,也是迟疑着,若不是听那万嵋讲这老板娘只招待达官贵族,她也是万不敢相信这馆子里的酒是能喝的。
“有人吗?”崔三叫道。
没人回应。
又叫了一声,这才从那小门内听到几声轻盈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抹平头上的碎发,摇曳着身姿走到陆瑾等人的面前。
“哎呀,久等了久等了,奴家来了月事,各位大人不要见谅。”老板娘说着颔首浅笑,用一条玫红丝巾半遮着脸。
她便是艳十娘。
陆瑾见她一身紫衣,眉眼秀魅,身姿婀娜,半敞开的上衣露出界限分明的锁骨,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勾得她眼睛着了迷。
“将军?”崔三低下头用整张脸挡住了她的视线。
面前一下从一个秀美的女子变成一个粗糙大汉,吓得她回过神,把崔三一把推到一边,又对艳十娘说道:“来一壶你们这儿最烈的酒。”
“哟,”艳十娘用丝巾在她面前轻微一撩,“是个女将军呀,还怪俊俏的。”
那丝巾的香味比她身上的更浓烈。
陆瑾面红耳赤,心里说不上的慌乱。她站起身,在这酒馆荡了一圈,问:“这怎么就你一个人?”
艳十娘来到她身后,娇媚一笑,将她拉回长椅,说:“坐嘛,将军怎么还不敢正眼看奴家了?”她接待过无数客人,对方心里藏着什么小九九,她是一清二楚的,哪怕对方是个女人。
陆瑾紧闭双唇,掠了她一眼,坐回了位置上。
“好嘛,诸位稍等片刻,这儿就去准备酒来。”
崔三看着眼前这一幕,和其他人对视了几眼,咳了两声,支支吾吾的要说些什么,待那老板娘走远后,才低下声对陆瑾说:“将军,不要被美色所迷惑了。”
陆瑾深吸一口气,给他脑袋扣了个大巴掌,骂道:“一天天瞎想些什么呢?”
崔三护着脑袋,坐到一边去了。
酒端上来后,陆瑾喝了两大碗,比之前喝的那几口更苦辣。
一股醉香味冲上鼻腔,直达头颅,她顿时感到昏昏沉沉,看眼前人的身影都变成了两道恍恍惚惚的幻象,紧接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那乌黑陈旧的木桌子,她的脸重重的砸到了桌面上,鼻子都给压歪了。
其余人见她不胜酒力,刚想嘲笑她,谁知自己手上的碗竟也拿不动了,哐当一声滚落在地,头被沉沉的吸到了桌上。
艳十娘慢悠悠地来到陆瑾身边,推了推她,见她没醒,又推了推其余人,都死猪般昏睡过去了。
她来到门后,向外左右张望,趁路上无人,便将门关上,暗下馆内的灯光,再次回到陆瑾身边,在她身上搜寻了一番。
“陆瑾……”艳十娘翻到一个刻着她名字的玉坠。
“她就是陆瑾?公主竟让她去对付那司徒老贼,”一个跑堂模样的人从侧门走了出来,“看起来也不太灵光的样子。”
艳十娘垂下眼帘,道:“公主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只管照做。”她又将玉坠递给那人,“香儿,把它收好,日后让她自己来取。”
香儿接过玉坠,嘟着嘴看了几眼,带着东西走了。
香儿本是个女子,乔装成少年郎的模样,在这芙蓉醉待了有四年。四年前,她的双亲被贵族子弟所害,害得她无依无靠,四处漂泊,要不是艳十娘在那寒冷的冬天将她带回,恐怕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自打她来了这芙蓉醉,她才知道,原来这里不单单卖酒,更是一个让人清醒着进来,“醉”着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