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祈云宫
夜已深,一只纤纤玉手仍在宣纸上游走,行云流水。
“公主,你回话啊。”一个男人跪坐在案台前,看着眼前那张极为清丽的脸,她低下的眼眸中透露出一股灵气。
魏禾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笔靠在砚台上,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紧蹙眉头,神情紧张。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昨日,太子口误,被我及时察觉,这要是让人听了去,这就是死罪啊。”他压低声音说道。
昨天,他像往常一样到太子宫中,陪他玩乐,谁知太子总是闷闷不乐,光看着池里的水,恍惚其间,任由他怎么逗乐,就是不笑,他只好向其询问事由。
当问到是不是与皇上病症有关时,太子还是没忍住,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手冰冰的、一动不动”。
光是这两句尚且听不出什么,但宫中人早已对皇上是否还活着存疑,就差一个准信了,而这两句足以印证所有人的猜想。
“张允申,”她说,“你可知你的职责?”
“知道,保护太子,可是——”
“那便够了,至于太子那句戏言,就请张大人当做没听见吧。”
“我是在担心你啊,”张允申慌忙地挪到她身边,“告诉我,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魏禾风见他眼里有几分留恋,别过头去,来到窗前,背对着他。
“你知道紫云宫的瑜妃吗?”
“瑜妃?是那晋中与南齐和亲的公主?”
“没错,她来这里也快三个月了,虽未曾与父皇见过一面,但那文武百官倒是见了不少。”
“公主的意思是......”
“司徒怀仁在拉拢她那边的势力,我虽把他手中大部分兵权分给了陆康年,但他似乎对失去这兵权毫不在意。”
“难不成他想扶那瑜妃上位?可她才来不过几月,也没子嗣,能依仗她什么?”
“所以她要怀上龙种,再告她与人通奸,然后废了她。”她转过身,眼里尽是冷冽。
张允申听到这话,怔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的魏禾风,在他心里,她还是那个看到蝴蝶受伤,会轻轻将它拾起,然后送往太医馆让人医治的小公主,而不是现在这般心机重重。
到底,人是会变的。
“那你要怎么做?”他问。
她屈膝坐到他身边,深情而又略带诡秘地靠近,近得他能感受到那温热的鼻息。
她摸着那张发烫的脸,淡淡的兰香缓缓扑入他的鼻中,他瞬间泄了力,沉迷在了这温柔的眸子里,木然许久。
“给她一个......龙种。”
张允申回过神,甩开她的手:“可我只钟情于你,你不能让我这么做。”
“你必须这么做。”
“我......”他的思绪非常的混乱,不知是因为这番话,还是因为刚刚尝到的小甜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禀告公主,前线来报,陆元帅带领的五十万兵马在途中遭遇伏击,损失惨重,剩余人马由陆瑾将军率领直奔田几,只是行至云涛山后,便失去了行踪。”
“陆康年呢?”
“陆元帅,”士兵沉下声音,“牺牲在了火海中……”
士兵又将一条折叠起来的玫红丝巾递给她,退了下去。
她打开丝巾,上面写着几行字,但她也不过草草掠过几眼,她感觉有万吨重物压在她身上,难以呼吸,她扶住门框,闭上眼,似在心里哀悼。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赌注啊......
她本想依靠拉拢陆康年这个忠臣的力量来与司徒怀仁抗衡,却不想,还未开始便满盘皆输,接下来的棋子,又该如何走,难不成,真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张允申来到她身后,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在轻微颤抖,他几次想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试图安慰她,但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隐忍片刻,他低下头对她说:“紫云宫,我去。”
魏禾风转过身,眼睛在他脸上来回流转,忽地飘到了他的唇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张允申便一把将她拽入怀中,一个转身用身体将殿门关上,上下亲吻着她,又将她推到了卧榻旁。
张允申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将魏禾风拦在身下,见她衣着凌乱,心生荡漾,她却是别过头去,没了刚才看他的眼神。
“公主……”张允申轻声唤她。
魏禾风咬紧牙关,颤抖着嘴唇,仍不回头。
他又想更进一步,却见她眉间露出了复杂的情绪,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她的心脏在猛烈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柔软而又冰冷。
刚才是错觉……吗?
他冷静了片刻,将紧抓着的手轻轻松开,一寸寸地挪开身体,捡起了地上的衣带,生疏地系回。
“公主,”他后退半步,低下头,“刚才,失礼了。”
说完,便离开了宫殿。
待他人走后,魏禾风带着疲软的身体走向烛台,将那一盏盏灯火掐灭,把自己留在了黑暗中。谁知没走几步,泪水便模糊了她的双眼,使她看不清眼前的路,莫名其妙地坐到了地上。
她想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上前将她扶起,又想到,这偌大的皇宫,哪里来的什么人?都是一些鬼魅罢了。
宫外,晚风扫落叶,叶片刮着地面向墙边拢了去,发出咔咔声。
也不知瘫坐在地上多久了,她听到这风声,起身光脚来到窗前,把窗稍稍打开,借着一眼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下的皇宫,寂静无声。
月光趁着开窗的间隙溜了进来,温和地打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望出了神。也只有这种时候,看着平日进出的宫殿,才能找回一丝熟悉的感觉,才能让她意识到这是她长大的地方。
自打父皇病逝以后,她自觉担起了朝中政务,一方面要隐瞒父皇去世的消息,另一方面又要与朝中奸臣斡旋,如今,地方又起荒乱,无疑是雪上加霜。
七岁的太子是她唯一的同胞兄弟,年纪小,不通世事,当下即位也不过是给人当傀儡罢了。
若只是傀儡倒也算是好归宿,但又有多少人愿意一个黄口小儿位居自己之上呢?尔虞我诈,恐怕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眼下,她只能隐瞒不利因素,重新整顿势力,拉拢将来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再肃清朝堂。
她在窗前望许久,微风又起,将她一绺发丝拂至额前,搔挠了两下,她才回过神。
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里升起,她总觉得这月下有个人,冥冥之中在朝她走来,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人似乎同她一样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