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顾子卿一行三人便在留香居用了晚饭,席间顾子卿悠悠的小酌了两杯,果然酒香醇烈,不比三哥亲调的天地醉差,想起三哥,不知他现今如何了,听说西北边塞是个寒热交迫之地,中午阳光炙热,到了晚上又寒风四起,不知三哥是否安好,还有她麻痹自己不愿想起的顾家老小,他们又能否熬得住。想至此,顾子卿不免多喝了几杯,直到一只手握住她欲端起酒杯的手,慢慢轻抚,“卿儿今日又这般豪饮可是想念家人了”,顾子卿听此抬起迷离的双眼看着尹夙,疑惑地回道“哪里有又字一说”,可是尹夙却甚是欣慰地说“还好,还没有完全醉”,这下顾子卿是真的清醒了不少,她记得进宫后唯一的一次饮酒是在半年前的宫宴上,她还以为当时的举动无人在意,可没想到尹夙竟然全都看在眼里。顾子卿看不懂眼前之人,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可是却又在某一天某一刻出其不意恰如其分的提点出来,要论腹黑,果真是无人能及,同时也真的是恶劣至极。尹夙看着顾子卿泫然欲泣却又清冷倔强的双眼,有一丝不忍,眼前的女子也才不过双十年华,少时便多磨难,自己虽救她出牢笼,却也将她带进了另一个更加黑暗的漩涡,可若当时没有选择她,那他们今生恐也不会相见了,更别说留她在身边。“放心,你父兄他们都安好”,尹夙这一句似安慰的话让顾子卿更看不懂他了,当初他雷厉风行的将顾氏一族迅速定罪下狱,显然是不想留活口的,后来虽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却是留了他们性命的,顾子卿不认为是她与尹夙做的交易救了他们,因为他若想让他们死就绝不会留他们性命到现在,还有她自己,尹夙又是为何要留她在身边呢,绕是顾子卿想破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释然道“谢四爷”。
容齐眼看着主子的脸色一点点从温和变得铁青,内心波澜壮阔,汹涌澎湃,自这次出行,他就若有若无的察觉到主子似有一丝变化,从前主子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几天因为良妃变脸就有好几次,从前主子唯吾独尊,几乎没有真正关心过哪个后宫妃嫔,可这几天对良妃称得上呵护备至,或许就连主子自己都不曾发现他待良妃不同于后宫的那些皇妃。容齐清楚的记得主子刚当上皇上的头两年,就接连纳了十来个王公大臣的女儿,那时他还为此郁闷过,看着主子也不像喜欢她们的样子,那还为何要一个接一个的塞到后宫里,况且主子已经是皇上了,只要他不想谁敢强迫他,所以一日他喝得一塌糊涂还找到夏春一吐心中不快,说的那是悲情壮阔,原本以为夏春会与他不谋而合,可夏春却骂他不忠不义,结果他俩便大打出手,他虽喝醉了却也没有让夏春占多大便宜,实际上是他连连求饶,夏春才放过了他,后来夏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记住“四爷从前可以是兄弟,但现在更是皇上”,当时他还不太明白夏春所言是何意,后来却一天天的更懂了,九五至尊,孤家寡人,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于皇上都是陌路人。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一天,容齐又去找了夏春,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他是皇上也是兄弟”,原本已经做好了再打一架的准备,谁知道夏春听后开怀大笑还夸他“孺子可教也”,这倒让他傻眼了,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皇上继位之前,他们一起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有过命的交情,况且帝位之争,血流成河,白骨森森,他们一路相互扶持才走到最后,皇上继位后更是对他们委以重任,私下也从未以君臣相称,所以皇上待他们似臣子更似兄弟,想到此,他气急败环的朝夏春吼道“好你个夏春,还说是兄弟,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害我苦恼了这么些个日子”,这下倒轮到夏春义正言辞了“直接告诉你,你会明白?”,这一句反问确实让他哑口无言,假若当时夏春直接和他明了,那他也只是似懂非懂,还是要靠他之后一点一滴的看,一丝一缕的听。不过,容齐和夏春想不到的是,经年之后的一天,夏春让容齐谨记的那一句“四爷从前是兄弟,但现在更是皇上”,容齐最终又回送给了夏春。
顾子卿醒来的时候还有一丝迷惘,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她竟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正当她努力回忆的时候,传来夏冬欢快的嗓音“夫人,你醒啦,可是要起来”,算了不想了,顾子卿有气无力的回了句“嗯,这就起来”,可她一动,才感到全身酸痛不已,只能在心中墨叹,喝酒误事,以后定要少喝些,本想着让夏冬看见不好,正准备打发她出去,可谁知今天这丫头竟转了性子,如此贴心,说是去帮她准备水沐浴,就一溜儿烟的跑开了,顾子卿沐浴时也只是在屏风外候着,就连之后帮顾子卿盘发时也是,虽还是笑逐颜开的花样模样,却不似往常叽叽喳喳,这下倒让顾子卿疑惑了,莫不是离宫数日,想念姐姐夏秋了,平时虽少不了要和姐姐拌嘴,但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要和姐姐分享,每每看着她俩,都让顾子卿羡慕不已。顾子卿想着她年岁还小,说不定聊些什么就忘了这茬儿,“冬儿,昨晚我是几时回来的”,顾子卿半天没听到夏冬的声音,疑惑着转头看向她,才发现她面色绯红,想着莫不是生病了才郁郁寡欢的,是她大意了竟没有发现,便伸手去摸夏冬的额头,可也不烫啊,看来要赶紧去找个大夫,刚准备出去,夏冬就拉住了她的衣袖,急忙说道“夫人,我没有生病,不用请大夫”,这下顾子卿更为疑惑了,只听夏冬支支吾吾得道“夫人,昨夜是爷抱着你回来的,你还赖在爷的怀里不愿撒手”,还不待顾子卿反应过来只听夏冬惊叫一句“爷”,便撒腿跑出去了。即便顾子卿背对着尹夙,也能感觉到身后炙热的目光焦灼在她身上,而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她不转身,尹夙亦不往前一步,不知过了多久,顾子卿感到有光影在慢慢的向她移动,不知为何,顾子卿能明显的感觉到尹夙的每一步走得既冗长又深重,而她也就在尹夙距她一步之遥的距离莫名转过了身,尹夙静静地看着她,随后便拿出了一支木钗,插于她的发间,淡淡问道“卿儿可喜欢”,而顾子卿竟像被蛊惑了般,鬼使神差的回了个“嗯”。后来,每当顾子卿想起这段往事时,依然感觉像是发生在梦中,原本犀利睿智的尹夙不仅没有打趣她,反而给了她情深不寿的错觉,而她自己依然,原本羞涩无比的她不仅没有逃跑,转而毅然接受,至今,顾子卿依然不甚清楚那天她为何选择转身,仿佛冥冥之中似有某种力量牵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