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那一抹赤色。
一沓沓红融化成透明水滴,缓慢延续着生命。白得发灰的床单上是被揉皱的身体,她双眼无神,开始放空。有时她会恍惚,自己在泥沼中前行,动弹不得,过去正一点点被吞噬,而前方空无一物。
胸口蓦得一沉,低头,映入眼帘的是青涩的脸,绛红的发,昏黄的灯光落下,衬得身上的人越发灵动,像开在她心口的一朵木棉花。方之拾脸上潮红未退,眼神单纯而热烈,戳戳她的脸。
“你怎么啦?”
那是她荒诞生活的闯入者。除了方之拾,不会有人同她度过难眠的夜。
沉重的话语是散落的雪,捉摸不住,轻飘飘停留。回过神来,刺骨寒凉早已浸入骨髓。
一如她的生命,漫长的,难以跨越的冬季。
在某一天雨夜,突然很想摆脱这桎梏。
特意更换了衣服,暴露出大片赤裸的皮肤。雨水毫不留情打在身上,冷得她发抖。
却不自觉弯起嘴角。感知到痛苦,于是她存在。
徘徊了很久很久,久到面容失去血色,久到整个人像刚从水中被打捞起。她仍舍不得离开,只有此刻,才能自由呼吸。
然而,深夜所庇佑的,不只是显露的真实,还有隐藏的恶意。几个男人的身影在周边徘徊,他们目不转睛地将她上下扫视。
她心脏隐隐下坠,喉间黏腻得发紧,说不出一点话来。终于,有几人同时朝她走去。
方之拾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将雨伞向她倾斜,面露惊喜,“你怎么在这儿?好久不见!”见她一脸茫然,直接兴奋得摇了摇她的肩膀,
“江徊,我是方之拾!”
她们在雨中对视。江徊看着她的眼睛,良久,终于从记忆里找到了有关方之拾的零散片段。
十八岁之后,她的人生越发往不可控的方向滑动。开始,她还会奋力抗争,到后面,只能麻木地接受这一切。感知逐渐迟钝,有时,她需要很久很久才能从空白中抽离。
过去太模糊了,但方之拾不一样。
她一直静静待在浪潮里。
她记得那双发亮的双眸。
偶尔在辗转反侧的夜,江徊会想起这双眼,却不明所以。如今终于想起,原来是方之拾。
此刻浪潮翻涌。
却无心分辨。
距离十八岁的分别,已过去一千四百六十一天。
如蝴蝶振翅,每一个脚步,每一次遇见,都在为未来的改变作铺垫。
当然,没有人可以洞悉这一切。
她们站在交错的歧路,或许遥遥相望,或许径直向前。有谁会为迟来的夏夜驻足?有谁会停歇?年少的清风和晚霞躲藏在不起眼的角落,等待重现。
在彼此空白的时光里,方之拾总想,如她这般的人,以后也会有得偿所愿的时候吗?明明总是在错过,明明总是回首往事,只觉埋藏在地底的种子悄然发芽,只是当时常常望向远方,未曾低头,也不曾环顾四周,错过了漫长的等待,也错过了……许多。
它们都被淹没在缄默的省略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