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和她走着说话，算是有一搭没一搭。后来清楚她那时大概在应付我。

那天放学的路上 我并不很敢看见她的正脸，走在一起，也习惯跟在靠后的位置。

我时常觉得她比我高，所以搭话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看见她的鬓角，耳轮与额前的几缕碎发，目光掠过她头顶瞟见赫然绽放的那一树海棠花。

色淡无香，随风吹得荡漾。

后面的日子一直平稳，没再泛起过波澜。

再见她，是某个晴天。

我正垂头睨着画本中的向日葵，脑中偶然闪过一句：这向日葵向阳有什么用呢？又不可能同太阳并肩。

下课铃响，我强撑着眼皮，瞟向黑板课表的位置。

“啧，又是体育。”

我本就近视，再加上天阴，没有打在教室的阳光，那泛着微尘的黑板显得越发暗淡，字迹似也模糊了几分。

我咽了口唾沫，揉着眼睛离开座位，向门口挪去。

出了楼门，还是阴天。

空中浮云涌动，不厚的一层，却把头顶的天盖住了大半。虽能看出湛蓝的底色，但就是不见太阳。

风声冗杂，鸟叫时现。交杂的声响中，融着几声询问，是隔壁班的女生在问体育课的内容。

“跑步。”

声音响起，四周恍然静了静。那声音很稳，很清晰。平稳明朗，又带着几分英气。总之是很好听。

一语毕了，风声又起。伴着树枝的窸窣及同学们的细语。而后跑起来。我和曾经一样落在后面。

我尽力追着。不知追了多久，队伍好像散了。越来越远。风声不減，只听得耳边呼呼一片。混杂着我断续的呼吸声和鞋擦着地面的声响。空中的云层也翻涌起来，有点忽明忽暗的意思。

“呼—”大风骤起。推得周遭传出繁杂的响动，又极快地变得浑浊。各种声音揉在一起，呜隆一团。

“加油”

一个声音在耳旁闪过，轻得有些不真切，与那声音一同闪过的是一道白影，和一瞬看向我的眼神。

视野恍的清晰。阴云已然散去，大片的阳光倾然而下，照明了一切，但又好像只照在她身上。白色的半袖迎风吹着，映着阳光，随风闪动。似乎能模糊地将她看成她一抹阳光，但阳光又不如她美好。不知道怎么描摹，她不像任何东西。

周边的一切似乎在上一刻没了声响，耳边只剩她的声音。好像更明朗了，而后又变得清亮，又夹杂着细微的急促，后又如初见时安稳。在耳畔回响。还是那样好听。

眼前那抹灵动的白光使我回神，是融着阳光的她，还在向前跑着。心中蓦然泛起点莫名的什么，或许是一种恍惚，或浮出欣喜与讶异，又或者是几分安然与喜悦……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耳边很清，眼前很亮，竟跟上她跑了一段。

天很快又阴了，但她还是那样明朗。好像发着光，或是光本身。

回了班，天又晴了一阵。阳光打在教室里，照在黑板上。浮尘中泛着微光。隐隐出课表里体育的字样。

能否跑完的结果已不重要了，至少努力试了一次。没追上，但也足够了。

“总要追着光走的.”正想着，游离的眼神瞟见那幅向日葵。思绪拉回到刚刚的体育课，回到她，回到跟着她跑的那一段。

贸然理解了向阳而生的美好与幸甚，似乎也收获了同样的勇气——结果从来不是个重要的东西。

认识她真的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