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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上)

审判!

# 洛阳城里最繁华奢靡的春风楼里,每日宾客如云,载歌载舞,对于普通人来说,能踏入春风楼里潇洒快活一夜,便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这里金碧辉煌,大厅正中央有一颗纯金打造的桃花树,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树上金光闪闪的桃花与枝叶延伸向门外,似是在欢迎进入春风楼的贵客,也像要牢牢抓住楼里人的心魂,使之沉醉于酒池肉林的欢闹,贪恋于红尘的喧嚣。

这里每日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人沉醉,分不清白昼与黑夜。桃花树上的金叶子在高处熠熠生辉,连地毯和楼梯扶手上都渡上了一层金光。令人发指的是,一些枝干上竟挂着被砍下的人手,那是试图去够金叶的贪婪之人的手,是老鸨妈妈命人砍下悬挂在上面的,警示着春风楼的权威不可撼动。

灵儿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平日会趁着做杂活的功夫偷偷在楼上往下窥探,一楼大厅的舞台仿佛没有边际,承载着歌女与舞女的欢歌载舞,也同样把她们囚禁在这方寸之间,非死不得解脱。

灵儿的主子叫春罗,是这座春风楼的头牌,浓妆艳抹的脂粉也难掩她的倾城之姿。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会在清早灵儿为她净手洗脸的时候轻蔑地撇她一眼,说她也就只配做个奴仆,永远上不得台面。

春罗总是在一众群芳里骄傲的说起她的身世。她说自己曾出落于大户人家,她父亲是尚书府四品官员,只是家道中落,父亲为了逃命躲债才把她卖到了这里。还常常炫耀自己曾与当朝御史符长卿有过婚约,鄙夷着这里的一切。

“总有一天,长卿哥哥一定会找到我,带我出去的。”她时常这样说。

每每这时,一众姑娘们便会腌面讥笑道“什么家道中落,分明是你父亲贪污腐败,还牵扯上了命案,朝廷下旨缉拿入狱的。”

“就是,你们府上成年男子一律都斩首了,未满14的流放去了西北,所有女眷家奴全部fan卖,还谈什么婚约。”

“人家御史大人掌管刑罚司律,何况你们府上灭门还是他亲自操持的,现在恐怕避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来赎你?”

群芳艳雀里只有一个姑娘不说话,灵儿只知道她叫柳环儿,巴掌大的小脸肤色白皙,偏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的生意是最惨淡的,因为不会说好听话讨人欢心,老鸨对她总是横眉竖眼,动辄便打骂。

春罗这时总是气不过,又不好当众打人,看见柳环儿和灵儿便更是来气,每每憋着一肚子坏脾气回去,只能靠打骂灵儿撒气。骂她身份低贱,还是个哑巴,虽年满14却仍不能从奴仆升为舞女或歌姬,一辈子只能伺候别人,永远都是个下贱的奴。

灵儿性子闷,又不会说话,总是默默听着,什么也不做,任她打骂摔砸屋里让她不舒服的一切。待她发完脾气,又默默的收拾残局。

灵儿是春风楼唯一的哑巴,因着这个缺陷,她只被老鸨安排着伺候里里外外,服侍主子穿衣吃行,干些脏活累活。她从不抱怨,也没有一句怨言。

阿康是支撑她在阴暗水沟里足以踏脚的一块平地,他会说话,也认得字,他才是真正家道中落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是被卖来这里做杂活时年纪比灵儿还要小,身上也没有那种贵族谈笑间的风雅,他是个脏兮兮的孩子。

灵儿觉得阿康是整座春风楼里最胆怯也最善良的男子。他会冒着被打骂的风险跑去给被春罗惩罚地饥肠辘辘的灵儿送两个雪白的馒头,也会在冬天偷来金疮药为灵儿因洗衣裳而冻的发紫的双手上药。阿康是灵儿在春风楼的慰籍,而对于阿康来说,灵儿也是。

这天灵儿在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跑去了内楼一间堆放杂物的阁楼里。她经常在这里听阿康说会话,或是惊喜地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两个新鲜的小玩意送给自己。

灵儿到了小阁楼里,绕过满地堆放的杂乱的碎木与头顶布满的蛛网,看见了阿康早早的等在了那里。她放轻了脚步,走近了阿康。

阿康看见她来,稚嫩的小脸上荡开一抹质朴的笑,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破布,像是什么珍宝似的轻轻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串色泽鲜艳的红绳,绳上串着一颗绿豆般大小的白色珍珠,和一截细小的青色羽毛。

灵儿惊喜地接过,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爱不释手。阿康笑了,帮她把红绳系在脚踝上。

灵儿不会说话,冲他鞠了一躬表示感谢,便匆忙离开了阁楼:她是偷溜出来的,不能离开太久,否则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责骂。

老鸨见她匆匆忙忙,张开猩红的大红唇冲她叫骂:“死丫头,你又偷懒,看我回头不打断你的腿!”

灵儿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留神,绊倒在地,她不敢耽搁,赶忙爬起来,身后老鸨骂道:“不长眼的饭桶,去3号雅间伺候去,回来再收拾你!”

灵儿手忙脚乱地照做,她端着茶水来到雅间门口,轻扣了下门,听到里面唤一声进,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房门一开,热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和美人娇声的软语。

灵儿弯着腰,低着头,跪坐在地,将上好的茶水呈上来,又挪跪着往后退,始终不敢抬头。

春风楼等级森严,卑贱的奴婢不可抬头去看主上或贵客,就像大臣不可抬头窥探皇帝龙颜一样,齐齐的低着头,昭示着上位者的权威。

灵儿低着头,盯着干净油亮的地板,面前是一张紫檀木打造的桌子,上面丰富的菜肴令人垂涎欲滴。

一双上好的绸缎鞋子落入她的视线,灵儿仍不敢抬头,等待着贵宾发话。

不过贵宾似乎并不想说什么,只是走到桌前坐下,将灵儿送上来的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皱了皱眉。

“太淡了。”他说,将茶水搁在桌上,嗓音散漫又带着些许沙哑。

灵儿慌忙跪着上前,要将茶水拿去换。只听里间的纬纱帐里传出一声娇笑,随即一只白皙如玉葱的手指撩开纱帘。

是青荷。

灵儿心道。青荷也算是春风楼数一数二的美人,比起春罗倒也丝毫不逊色。她缓缓走上前来,柔弱无骨的身子轻盈地靠在客人身上,手指勾上男子的下颚,婉转又带着点娇软地说道:

“长卿公子怕不是因为茶水淡,而是对奴家的心淡了。”

长卿?

不会是那个掌管刑罚铁面无私的符长卿,春罗姑娘口中曾经的御史未婚夫吧?

青荷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又道:“御史大人初来乍到,下人服侍不周,怠慢了大人,稍会让她领罚去,还望大人海涵~”

美人嗓音娇俏婉转,眉眼含情,端的是娇媚灵动,却无半分故意讨好与勾引。老鸨妈妈有这样的能耐,让这里的美人媚而不妖,娇而不俗,因此圈客无数,比寻常青楼更让人陶醉留恋。

男子对此不置一词,只是迷了眼,瞧着灵儿,像是随意夸赞道:“骨相倒是不错。”

灵儿垂了眼睑,磕了个头,想要出去换茶,谁知此时内室又出来一人,是个妩媚的男子。灵儿见怪不怪,美人之所以叫美人,就是因为美不分性别,有着龙阳之好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春风楼不缺的是各式各样的美人。

灵儿刚起身,将要出去,无意中露出脚踝的红绳,里面刚出来的美男瞧见了,眯了眯眼:“你一个丫鬟,怎么戴的起这样的物什?许是哪里偷来的?”

灵儿心下一紧,慌忙跪下来,她不会说话,只能拼命地摇头。她忘了要将红绳藏起来,若是被认为偷盗来的珠宝,定会被打个半死。

青荷斜看了那男子一眼,鼻中轻斥一声,似是高傲。

青荷“我瞧着也是,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拖出去打一顿,饿个几天便老实了。”或许平时被她主子春罗压一头憋着气,青荷也帮着那男子说话,说着就要唤人进来把灵儿拖下去。

“这么小小一个物什,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送与她无妨,”符长卿壮似无意开口,“让她出去,免得再扰人不自在。”

符长卿都这样说了,青荷也不好再发难,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驱赶道:“大人都发话了,还不快滚!”

灵儿吓一跳,心道肯定要私下算账,跌撞着爬起来,慌忙掩门退去。

接下来屋内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战战兢兢地干着自己份内的活,心中一直祈祷着这件事能就此揭过,怎料天不遂人愿,第二天青荷便带着人闯进了春罗的卧房。

“让那个小贱蹄子滚出来,也不掂量掂量轻重尊卑,长卿大人也是你能勾|引的吗!”

灵儿吓地瑟缩在屋内,在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她过惯了,对这里所谓的惩罚也不甚在意,她只是担心红绳的事情败落,还要连累阿康,况且,这是阿康送的,她舍不得。

春罗此时这在梳妆台上装点朱翠首饰,闻言瞪了灵儿一眼。

“贱奴,你若是给我招惹了麻烦,我要你好看!”

说罢唤灵儿去开门。

灵儿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谁料还没看清来人,便被当胸踹了一脚。她自小营养跟不上,身子骨羸弱,这一脚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灵儿眼前一黑,狠狠摔在地上,觉得自己胸前压着一块巨石,呼吸艰难,她想大口喘气,可是胸口沉重的厉害,每呼吸一下都是彻骨的痛。

春罗依然摆弄着头上的首饰,见此头也不抬,嘲讽道:“谁允许你到我这撒野?”

青荷讥笑道:“你可知你这贱奴昨日干了劳什子作践人的事来?昨日御史大人符长卿初来春风楼,就被这小贱人怠慢了,弄的大人不悦,妈妈可是好一顿哄劝,塞了不少名茶美人赔罪,你这下人不知廉耻,竟还妄图勾引大人,我替你教训她罢了。”

一听符长卿,春罗睁大了眼睛,忙站起身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青荷问到:“长卿大人来春风楼了,他可是来赎我出去的?”

青荷冷笑一声:“做什么春秋大梦,大人昨夜可是与我共度良宵,谁料你房中这个下贱的奴才竟然妄图勾引大人,我这是替妈妈教训她。”

闻言,春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长卿大人是我的,大人与我有婚约在身,怎会来找你?”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狠狠扇了灵儿一耳光,灵儿吓坏了,哑声想叫,却又被春罗抓住头发发了狠地往墙上撞。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个下贱的奴才,你就是看不得我比你风光是不是?你想抢走我的东西,你想抢走我的长卿!”

她叫骂着,一下又一下地把灵儿的脑袋往墙上狠狠砸去,顿时鲜血直流,灵儿想叫,想求饶,可奈何嗓子眼里叽里咕噜却总也发不出声音,她试图抓住春罗的手,想让她停下来,怎料春罗惨叫一声,猛地甩开了她,跌坐在地上。

春罗:“啊,我的手!”

灵儿不小心抓伤了春罗的手,丝丝鲜血从她手背渗出,她疯了般叫骂着。

灵儿此刻头昏脑胀,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她艰难地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沉重似有千斤,晕倒之前,她听到春罗声嘶力竭地叫唤着老鸨,在一片嘈杂与喧闹中,灵儿的世界仿佛安静了。

灵儿是被冷水泼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缚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她知道红绳的事情藏不住了,这些人不是对她有敌意,只是一直受不了春罗在她们面前作威作福,再加上自己是个哑巴,欺负不了主子,还有主子的奴仆呢,于是她们把怨气都撒在了灵儿身上。

灵儿是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的,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睛似针扎般的疼 她用尽全力,却也只睁开了右眼。

她认得这里,这是老鸨专门调教不听话的姑娘或惩罚人的房间。破败的屋子,里面堆放了各种杂物和脏污的衣物与物什,这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头上破了一个洞的屋顶依稀有几束零散的光照下来。

灵儿的面前堆放着一些黑透了的物件,那是被血浸染到发黑的鞭子与麻绳,还有几块石头与烧干了的火把。灵儿看见这些,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她害怕。

耳边传来一声咒骂,她听不太清,或许耳朵也出了问题,一个人从左边绕到她面前,那是老鸨。先前灵儿只能勉强将右眼睁开一道缝,看不太真切,此时她清醒过来,却是连骨头都在发着抖,这是从小被鞭打的条件反应。自己从刚来时的抗拒和不作为,到现在的低眉顺眼,唯命是从,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再进这间屋子了。

老鸨呸了一声,将她脚上的红绳抽下来,又两步上前一耳光抽过来:“没用的饭啰,春罗姑娘也是你能伤的吗?这见了红不吉利,影响她几天接客你知道吗,你竟然还偷盗珠宝,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太久,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灵儿此刻脑子仍是懵的,因着老鸨这一巴掌,她被打的偏了头,只觉得脖子下一刻要断去了,耳中嗡鸣着,听不真切老鸨的叫骂,她只是沉默着,被打的那半边脸流着泪,她却控制不住,也毫无察觉。

她麻木了。

她此刻心里迷糊地想着,还好没有连累阿康,可是阿康送的红绳,她以后都不能戴了。她没有偷东西,可是控制不住地流泪,她想,如果阿康知道的话,会不会很难过。

老鸨还在骂着,拾起台上的鞭子狠狠抽了灵儿两下,似是觉得还不过瘾,又伸出枯瘦的手指来掐灵儿的肉,她身上本就没什么肉 老鸨这一下拧的净是骨头,她甩甩手又骂了一句,正要扬起鞭子再打,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是阿康!!

他怎么来了!他来要干什么?他会跟老鸨说什么?

灵儿心中一惊,他知道阿康要做什么,她想张嘴,但是说不出话。她想挣扎,却只扯动了绳子,勒着她的伤口,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

老鸨见有人硬闯进来,正愁不够地方撒气呢,扬起手中的鞭子就朝着阿康抽过来,阿康也不躲,硬生生挨了一鞭,惨叫出声。

阿康……阿康……

灵儿想喊,想让阿康离开这里,可是阿康不走,他告诉了老鸨红绳是自己偷的来送给灵儿的,这件事与灵儿无关,是他强迫灵儿戴上的,怎么惩罚他都无所谓他想让老鸨放过灵儿。

老鸨冷笑一声,眼里是藏不住的刻薄,她狞笑着对阿康说:“你不是喜欢偷东西吗?不是喜欢与人私会吗?既然你这么喜欢跟一个哑巴待在一起,那你也变的和他一样吧。”

灵儿慌了,她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在虚弱中努力地睁大右眼,却看见老鸨命人摁住挣扎的阿康,将滚烫的沸水强行灌进了阿康的嘴里,她听见阿康痛苦的哀嚎,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嘈杂的人声,屋外锣鼓喧天,歌舞升平,屋内暗流涌动,罪|恶滔天。灵儿吓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是阿康沙哑的惨叫和老鸨的狞笑……

醒来时,灵儿身上的束缚都解了,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跌跌撞撞地朝阿康跑去。

阿康低着头,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灵儿哭起来,爬着想撑起阿康的头。

他的整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了,沸水浇哑了他的喉咙,烫皱了阿康原本清瘦的面容,也焚尽了他作为人的资格。

阿康的脸烂了,再也不能扯动嘴角对她温柔地笑了,他的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坑洼,像怎么也抚不平的沟壑,灵儿抱着阿康,哭的撕心裂肺,心脏绞痛。

阿康无力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不要哭,灵儿只觉得背上像有羽毛轻轻划过,阿康连抬手都异常困难。

灵儿陪他在黑暗里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待到他的手能抬起来,灵儿的呼吸逐渐平稳,阿康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

你喜欢什么?

阿康知道她能看的懂,他教过灵儿认识些简单的字样,灵儿擦干了眼泪,对阿康做着口型:鸟。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自由”二字从奴隶口中说出来往往是最遭人耻笑的。灵儿也不懂什么叫自由,她只是想做一只鸟,她想像鸟儿一样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不再受困在这方寸之大的洛阳城,想孕育于天地,翱翔于天空。她很羡慕春罗窗前偶尔停歇的几只鸟雀,它们无拘无束,无欲无求,生老病死,亦不足为旁人所左右。它们的翅膀虽小,心却是辽阔的,或许它们看过这世间喧嚣长街,飞过荒凉的沙场,见过孩童在母亲的怀里啼哭,亦知晓人情的薄凉。

她想离开春风楼,离开洛阳城,想到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地方,想到曲径通幽处,看日落夜微凉。或许她是向往自由的,可她不懂,只想变成一只无拘无束的鸟,离开这里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她告诉阿康想做一只鸟,阿康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但灵儿却也笑着哭了。她让阿康倚靠在她身上,她就这样抱着他,两人闭上眼,贪恋着一塌糊涂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温存。

红绳老鸨没有拿走,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阿康重新捡起来,擦干净上面的灰尘,视如珍宝地拿破布包好,接下来却不作为了。

灵儿知道他的心思,于是主动拿过来,塞进了胸前的衣襟里。

阿康就这么望着她,努力地想咧开嘴,却掉了眼泪,这个奇丑无比的笑猝不及防地落进了灵儿眼里。

轻的好像山间清晨的薄雾,又重的仿佛压了万顷山河。

少年眼神清澈,洗净了她心底一切尘污。

灵儿不再把红绳拿出来了,因为她怕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他们都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

两人的伤一直养了几个月,期间该干的活一点也没有少,阿康照例做着担柴生火,劳身费力的苦活,灵儿也规规矩矩地服侍着春罗。只是阿康的脸再也好不了了,他的脸远远看去能吓倒一片人,他的嗓子也废了,于是阿康从此以后只能在脸上只能围着一层破布做活。

灵儿的左眼看不见了,作为厅前下人,总避免不了抛头露面,她只能在脸上掩一层纱。

春罗这下得意了,每每看着这张见不得人的脸,她心中就愈发畅快,只是待灵儿更差了,一点小事就发脾气摔杯砸瓶,时不时还要打骂灵儿出气,灵儿都一一忍下,最后默默收拾残局,叫春罗看见她这份任人宰割的模样,更是怨气更甚,频频责打她。

这天,符长卿又来了,传闻中不近风尘的御史大人最近频繁出入春风楼,属实让人捉摸不透。但是春罗近几日却异常欣喜,她清晨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各种金银花钿毫不吝啬的都往头上招呼,远远看上去金光灿灿,满头的华翠像要压垮她的脑袋。

今晚依旧是春罗伺候符长卿,灵儿跟在后头侍奉。春罗似乎坚信符长卿能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每夜都拼命地承欢,几乎除了谄媚符长卿哪也不去,灵儿这几日不用服侍主子,倒也乐得自在。

今天灵儿去给春罗奉茶洗漱,顺带要捯饬他们云雨过后的屋子。她跪挪到床前,低下头,榻上春罗慵懒的倚在符长卿身边,双眼含情,一双美目涣散迷离。

符长卿散漫的嗓音自上传来,对春罗温柔地说道:“你且先回去更衣打扮,让下人伺候本宪净手洗漱”说着还不忘轻轻扶上她绯红的脸颊:“昨夜辛苦你了,瞧瞧,妆都有些花了”

春罗含羞带怯地点点头,临走前狠狠剜了灵儿一眼,警示她注意尊卑分寸,休要逾矩了。

春罗走后,灵儿安安静静地替符长卿更衣。

符长卿也不动弹,任由灵儿整理着他的衣襟,忽然开口道:“你叫灵儿?”

灵儿点点头。

符长卿轻轻勾起唇角,突然戏谑般挑起灵儿的脸,灵儿面上仍掩着纱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符长卿:“你可愿跟着本宪,从此荣华富贵,一人之下,无人敢再欺你。”

灵儿闻言,心中惧怕,紧张地跪地磕了个头,然后惊恐地摇了摇头。

符长卿被驳了,倒也不恼,让她去把桌上上好的茶水拿来,抿了一口,待灵儿将屋子捯饬干净,唤她出去了。

灵儿心下松了一口气,匆忙离开。谁知却因方才受惊脚下不顺,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个醉酒的客人,男子骂骂咧咧,一脚便将灵儿踹倒在地,灵儿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又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男子不买账,还想上来将手中的酒杯朝灵儿头上砸,灵儿瑟缩地闭上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反而被突然冲出的一人揽下了,酒杯砸在那人头上,碎了一地。

是阿康!!

灵儿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忙扶起倒地的阿康,他头上血流如注,鲜血顺着他的脸淌下来,打湿了他脸上本就脏兮兮的破布巾。

男子冲阿康呸了一口,骂他“不长眼睛”,又要动手,却见老鸨妈妈“哎呦”一声跑过来,好言好语地谄媚着男子,让他莫要再动怒,又狠狠瞪了一眼灵儿,让她滚回去。

灵儿担忧地看了看阿康,老鸨见她还不走,抓起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口中骂道:“不长眼的贱蹄子,还不快滚回去做事,呆在这里讨人嫌。”

灵儿捂着头无声地惨叫,跌跌撞撞地想拉阿康一起走,那男子怒火中烧,一脚将灵儿踢开,揪着阿康的衣领就往前拖,老鸨急急忙忙地跟上去,口中还在不停地劝男子息怒,回头好好教训这群眼瞎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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