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
蓝天画堵在木屋门口前,端着双臂,神情严肃地盯着对面两个大男人,一副不容商榷的样子:“我说不行就不行!”
洛小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再次尝试劝说:“可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守整晚的夜啊?”
“受伤的人好好休息就是了。”蓝天画语气有些不耐烦,“小熠队长,你是信不过我么?”
“不是这么说……”洛小熠叹了口气,眼底衬着天边最后一抹赤红色:“不能让你一个女生守……”
“小熠队长!”她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碧绿的眼睛透射着光芒:“我首先是一名战士,然后才是一个女生。”
洛小熠这下彻底举白旗了。他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怼了下旁边一言不发的东方末,然后狠狠剜了他一眼。
接受到信号的东方末挑了挑眉,似是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他看着她被夕阳勾勒的纤细身影以及那双熠熠发光的碧色眼睛,清冷的声音同样充斥一丝劝慰:“你守上半夜,我和洛小熠分着守下半夜,这样行吗?”
洛小熠摊摊手:“天画,如果让你守一整晚,作为队长,不仅我心里过意不去,而且这要是让百诺知道了的话,我还会在她面前丢了面子的。”
少女纤细的眉毛拧成一团,见实在拗不过这俩人,“嘁”地一声撇了撇嘴,清脆的声音依然如她的脾性一般倔强:“行行行,那就按臭东方说的好了。”
"现在,你们两个立刻,马上。"她神气地指了指屋内,"换药休息!"
洛小熠举起双手,装作投降的样子后退几步进了屋,东方末沉默地看了她那张小脸几秒后,也抱着臂转身向后走去,并带上了那本就残破不堪的木门。
蓝天画单手叉着腰轻呼一口气。
她走近距离木屋不远的一颗大树盘腿坐下,闭上双眸,用心感应着方圆几里的花草树木。蓝天画有些怀念百诺,如果她在的话,直接丢几个感应符便可作为眼线,不像她还得费劲地与自然万物建联,才能驱之为己用。
深蓝色渐渐覆上夜空,随之而来的是树林里寂静的凉意。蓝天画把衣服帽子扣上脑袋,又把外套紧紧裹了裹,以避免放跑每一丝身体保存的热量。
她望着逐渐亮闪起来的繁星,思绪渐渐放空。百诺现在在做什么呢?她知道月空星流门出了叛徒吗?她是不是已经调查出了龙渊是被罗刹军盗走的?玄木师兄回到六越山了吗?慧山长老还好吗?
青春期的女孩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她弓着双腿将脸颊靠在膝盖上,想到了今天白天与东方末发生的小插曲,脸上莫名升起燥热。
蓝天画直直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曾经被那只带有绷带薄茧的大手紧紧握住。
臭东方的手比他那张冰块脸热多了呢。
她摩挲着自己微凉的指尖,内心想着。
————
“守夜的人怎么在发呆?”
熟悉的话音让蓝天画抬头,少年轻叹一声,弯腰将自己的厚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他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金色的眸子里全是她错愕的神情。
“喂,现在没到换班的时间吧。”
身上传来的属于他的气息过于热烈,蓝天画撇过头去闷声问着。
“睡不着。”
东方末随意地靠在树干上,直直地看向视野里那个破屋子:“洛小熠那家伙肯定也是,百分百在装睡。”
“那真是难为你们了。”
蓝天画没好气地抓了抓外套,向胸膛靠拢。“都不睡我去睡了。”
东方末点点头,沉默的样子像是在默许她的说法。蓝天画烦躁地捋了下头发。
“好吧好吧,我也没什么睡觉的心思。”
她呼出一口气,将脑袋靠在树干上,仰头追寻着黑夜里的流星:“总感觉要发生大事了。”
东方末没像往常一样反呛她。他低下头看着身边这个脑袋几乎要挨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低低地问了句:“为什么骗我?”
蓝天画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他应该说的是玄木送的那个蝴蝶吊坠的事。她明明没说过吊坠是昆虫术幻化而来的急救符,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她神色怪异地向上方看去,想探究他的表情。好吧,她失败了。那张冰块脸一如从前,没有丝毫变化。
当然是想看你吃醋的样子。蓝天画眯了眸子,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本来龙武族就有不少师兄师弟追我,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蓝天画小小的声音夹杂了一些不爽,她摊摊手:“你看百诺啊沙曼啊,她们都有依靠,只有我还是一个人。”
“说来也很生气,我明明从12岁那年就决定了以后再不过苦日子,还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没想到18岁的我,竟然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单身的。”
“喂,东方末。”
她顿了顿,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你说,这是因为什么呢?”
少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他摸了摸自己仍绕着绷带的胸膛,那里有一颗异常活跃的心脏。
又是这种感觉。
————
“我不知道。”
清冷的四个字让蓝天画的心一下子揪得生疼,碧绿的眼眸瞬间暗淡。是啊,他是六越最锋利的剑,时时刻刻都在为成为最强者而努力,怎有心思去寻儿女情长?这些她早就知道啊。
我本以为对你来说我会是特殊,现在想来不过是对队友的责任,以及孤斗星门人与生俱来的正义果敢罢了。
人生的第一次暗恋就失败了呢。蓝天画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谅你也不知道,臭东方。”
她转过头去,压住眼眶泛滥的泪水,轻咬了咬嘴唇。语气却极为生硬不带一丝哽咽。
东方末垂眸,他看向自己缠绕着干净绷带的掌心,白天时,那里曾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握住,那时的感觉和此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你想谈恋爱?”
带着一点疑惑的,平静的话音落入蓝天画耳中。月亮从云后逃出,树影打散了月光落在东方末的脸上。他认真地看着蓝天画的脸,像是在解释:“我从小孤身一人长大,霍金司长老告诉我,只有不断地变强,才能得到他人的认可,才能所向披靡。14岁之前,我不懂得任何情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训练,变得比昨天更强。”
他紧握了握拳,金色的瞳仁里翻涌着汪洋大海,“直到我遇到你们,我看到凯风为小熠挡下致命一击,看到元锋兽龙为我们牺牲,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心痛。大家一起冒险的日子很快乐,原来我也能拥有如此丰富的感情。”
东方末压低了声音,金色的眸子暗淡些许:“情感能让人强大,也能让人弱小,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被他人攻击的武器。或许是从小养成的陋习,我不习惯陷在情绪中,也不习惯和除了你们之外的任何人建立过密的关系,我还需要时间去改。”
蓝天画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这么毫不保留地跟她吐露心事。
她为什么喜欢东方末呢?她突然开始思考。
是因为他的强大?帅气?每一次无微不至的保护?或者是每一次斗嘴吵架后其实他会偷偷让着她,其实她也并不生气?
不,不是。
蓝天画垂眸,她慢慢抬起双臂,在少年怔愣的目光中轻轻拥住了他。
她把脸慢慢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尽量不去触碰他的伤口,那里渗出的草药味过于刺鼻,扎得她心难受。
“东方末。”
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鼻息处浸染的气味与身上披着的如出一辙。
她喜欢他,是因为她早就看穿他隐匿于强大之下的脆弱,是宁愿自己抗下所有也不愿意叫疼的倔强,是藏于冷漠下深沉的火热。世人皆知他强大,孤傲,却都不曾看到他那颗顽强心脏下被锁起来的弱小,如同一颗小小的钉子,虽没有巨大的破坏力,却会扎得人头破血流。
“感情从来不是弱点,别害怕它。”
蓝天画感受着少年人胸腔里的跳动,碧绿的眼底写满了向往:“等这次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你陪我下山外出游历一个月好不好。”
“没有日复一日的训练,我们去看山川湖海,去行侠仗义,去感受人间烟火。”
“好吗?”
她抬头,对上那片灿烂的金色星河。
————
东方末很早很早之前或多或少的就有一种感觉,一种面对蓝天画时不受抑制的奇怪感觉。
他说不明白那是什么,他本就对情感这种事情慢热。思考不清的后果被抛之脑后,孤斗星门人的正义信念驱使他不断地锤炼自己的意志,每日不间断的修炼让他变得更强。
你若问他,这么努力地变强是为了什么?14岁的小东方末一定会一脸坚定地告诉你,是为了成为最优秀的族子,是为了打败罗刹暗无。
当努力成为一种习惯,你若是再问他变强的意义,除了变为更优秀的人,也再无其他。
此刻,东方末有了新的答案。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蓝天画的额头上,双手环过她的后背,像她抱住他一般小心翼翼。
蓝天画一下被他身躯的黑暗笼罩,热烈的气息扑涌而来,她只能匍匐在他的胸膛,紧张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像是在向谁宣告,她压抑不住的情感。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么温柔那么平静,蓝天画勾起嘴角,拥抱他的力气也大了些。
“好。”东方末这么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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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强,是为了守护。
守护你,守护我最重要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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