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渐渐隐入竹林深处,深夜已临,偶然听得几声蛙鸣。
文潇是在议事厅的台阶上找到英磊和江稳稳的。
彼时的英磊正眺望远方,发着呆,手中端着碗热腾腾的白玉蒸蛋,江稳稳挨着他坐下,低垂着头,已经打盹好一会儿了。
原形是老虎的小山神很快与江稳稳打成一片,地位一举超过缉妖小队其余人。据江稳稳所说,任何人都不能拒绝毛茸茸,某只猴子除外。
“怎么不回房间睡?”文潇轻声问。
江稳稳倏地头一歪,险些栽倒在地上。明明在发呆的英磊,却极其敏锐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
姑娘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英磊的手心,柔柔的、缓缓的。
英磊震惊:“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抵是累极了,回来的路上就见稳稳迷迷糊糊的,我到时就发现她已经睡熟了。”文潇作为一个可供倚靠的支点坐在江稳稳旁边,自然而然让江稳稳倚在她肩头,将手中的一碗雪梨汤递给英磊,“小卓熬的雪梨汤,闻闻看?”
英磊笑着接了过去,而后闭上眼睛凑近鼻子,嗅了嗅,甘甜清香,他已经感受到喝入口中的感觉,口感滑润。
“睡不着吗?”
英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也放轻了声音:“你们明日要上昆仑?”
文潇嗯了声。
“真好。”英磊看向文潇,视线又滑向睡得香甜的江稳稳,笑容有些落寞,又有些欣慰,“大荒失去白泽令庇护已久,现在白泽神女归位了,只要启动星辰阵法,就能挽救山崩,爷爷他们也可以安心了。”
“那你呢,和我们同去吗?”
英磊偏过头闻着蒸蛋的香味,支支吾吾:“我……我就不去了吧……缉妖司的大伙儿们还等着我做饭呢。他们都可喜欢我了。”
“你不想回昆仑?”
英磊诚实地回答道:“不想。”
“你宁可留在人间当个厨子,也不愿意回到大荒当山神?”
“我一直不懂,人间这么好,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为什么爷爷他们却愿意一辈子困在大荒,荒凉无趣,日复一日。这样终此一生的话,也太没意思了。”
文潇认真地听着英磊的话,他虽然说的笃定,但内心显然还在挣扎。
“终此一生的方式很多,责任是自己的选择,而非约束。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者去背负责任,但人人都应该有权力选择如何度过此生。背负责任或者追逐梦想,都没有错。有人愿意只当林中安静的湖泊,也有人想要成为奔腾千里的江河。”
英磊静静看着文潇,问道:“那神女你呢,你如何选择?”
文潇笑笑:“师父说,使我们成为神女的并非是白泽令,而是想要守护大荒的决心。我愿意肩负神女使命,因为这也是我的希望。我不害怕妖,我觉得他们和人并无不同,所以我才希望两界和平。大荒和人间,都有我在乎的人和妖。”
英磊沉默着,思考着文潇的话。
江稳稳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自己被人背着走动,她挣扎着睁开一条缝来,看到熟悉的橘色小毛球,眼皮沉甸甸往下坠,又闭眼睡去。
她实在是又累又困,不仅仅是因为在日晷中路走的多了。
“怎么不给个使用说明书再走啊……”江稳稳抓狂地理着指尖打结的傀丝,怎么就成死结了,是哪里出了错?
“唉~真是白瞎了乘黄的好心,妖力送给你了也不中用啊。”赵远舟看着手中残留着几缕不肯散去白光的木偶。
江稳稳恼得从乱麻中分出一根抽他手指,傀丝啪地贴上去,赵远舟像是承担不起似的叹气:“冲我撒娇也没用啊,我也教不了你。”
皇帝的撒娇!
江稳稳顺势甩锅:“没看见我忙着呢吗,你的呼吸声吵到我了,思路都被你打断了!”
“你有思路?”赵远舟别过脸去偷笑,“我看你忙活半天,还以为你在琢磨翻花绳。”
江稳稳握紧拳头。
“我有一个法术名为混沌无常,可将他未散去的神识重新凝固在木偶之上……”
“打住。”江稳稳抬手不抬头,眼睛顺着傀丝的路线走都要看花了,“你既然现在才说,一定不是最优方案。”
“咳,也就需要我贡献出些妖力吧。”
江稳稳操控着傀丝将木偶拿回来,瞥了眼赵远舟两鬓白发,斗志昂扬:“已知乘黄比你强,现在乘黄把他的妖力送给了我,也就是说,我比你强。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放着我来,我一定行!只要我想做,就一定能做成。”
“你确定?”赵远舟很怀疑,就算是他都不能理解只十根傀丝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团缠缠绵绵分不出你我的乱球来的。
“你已经算不上是位貌美大妖了,如果贡献出妖力后变得更丑怎么办?”江稳稳仿佛非常善解妖意。
赵远舟皮笑肉不笑:“我很认真地通知你,你的审美有问题。在我们妖眼里,一头拖地白发,那可是强大妖力的象征,美得不行。”
“可你只有两簇啊。”
赵远舟欲辩驳。
“而且你是在自夸吗?”江稳稳嫌他碍事推他出去,“臭不要脸,我要和潇潇一起鄙视你。”
“你!”
门被无情关上。
“一群没有眼光的家伙,还聚一窝了!”赵远舟甩袖,小发雷霆。
等门再被打开时,江稳稳趴在地上,一副被掏空的憔悴模样。
赵远舟蹲下,捏着白头发尖戳她脸:“嘿,还活着吗?”
“继你抛售脸皮后,眼睛也可以捐了呢。”江稳稳有气无力,坚强地给自己竖大拇指,“我就说我能行吧,看!”
木偶的白光稳定地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