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离（13）

“当年，我铸成大错，杀妖续命，却让神女饮恨而终。所以我才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回到她无妄无病山海无虞的时候，回到我不曾满手血腥之时，回到我们彼此相伴的日子……”

　　回到过去？是她没有设想过的新思路。趴在文潇怀里的江稳稳收声默默听着。

　　文潇似是察觉到了乘黄的目的：“你想做什么？”

　　乘黄看着那被江稳稳嫌弃过的沙漏，目光逐渐疯狂。

　　“倒转时间，岁月回溯。这个日晷法器可以做到，只要我实现足够多凡人的愿望，法器就会逐渐变强，最终必能扭转乾坤，重回过去。回到神女没有被瘟疫感染之前，回到一切都还不算太迟的时候……”

　　乘黄信誓旦旦，神情急迫地盯着江稳稳：“我能感觉到，只要我再实现她的愿望，这法器的力量就足够了！”

　　赵远舟却突然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乘黄怒道：“你笑什么？”

　　卓翼宸冷言道：“笑你做梦。”

　　“且不谈你能不能实现江姑娘的愿望。”赵远舟看着乘黄，嗤笑道，“回到过去？扭转乾坤？离仑这么告诉你的？”

　　是新认识的朋友的名字，江稳稳支棱起来，左抹抹右擦擦脸，整理好表情认真听。

　　乘黄坚定：“没错。”

　　赵远舟又问：“那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乘黄皱眉不悦：“因为他想知道白泽令的秘密。”

　　利益交换，他告诉了离仑白泽令有关的所有秘密，离仑将此法器给他，难道能有什么问题？乘黄的心动摇了一瞬。

　　文潇忍不住问：“白泽令有什么秘密？”

　　乘黄看着文潇，笑而不答，而赵远舟像是在看被坑骗还帮人数钱的傻子，摇摇头道：“你真可怜，被离仑骗了。”

　　乘黄冷笑：“离仑没骗我，是你朱厌小儿想骗我。”

　　“这个日晷是当年我与离仑一起寻得的法器，它只有一个功能，就是存储回忆，并不能倒转时间。”

　　说着，赵远舟抬手从自己眉间，拉出一缕白色光芒，光芒掉落在日晷上，发出淹没一切的白光：

　　乘黄和初代神女坐在时光山谷中，侧躺支头听神女吹奏短笛。

　　裴思恒兴冲冲地捧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套漂亮华丽的红色罗裙，将其送给裴思婧。

　　芷梅站在高处跳舞，面容甜美而幸福，下面的人一脸惊艳。

　　赵远舟把拨浪鼓转了转，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声音，被递送到离仑手中。

　　白色麒麟头顶绿色青蛙，背着三只小兽在天际遨游……

　　等等，最后的画面是什么？有什么奇怪的记忆混入进来了。

　　乘黄的瞳孔里闪烁变换着光影，眼前接连出现的回忆，他表情呆滞，眼神带着痛苦，仿佛面对不了这事实。

　　赵远舟：“看到了吗？这世间，人妖两界，山海同源，绝不可能有逆转天数、覆载乾坤的法器。乘黄，结局已定，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力回天的。”

　　“不可能……哈哈哈，是你骗我，是你在骗我！”乘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周身妖气随之波动，一时间，地面也随之剧烈震动。

　　赵远舟面不改色：“骗你的人，是离仑。”

　　白玖观察着丧失理智的乘黄，缩到裴思婧身后：“他好像真的发疯了。”

　　裴思婧举起猎影弓搭箭瞄准乘黄：“欲壑难填，当局者迷，他自己心甘情愿被离仑骗。”

　　卓翼宸手中云光剑感受到了波动的妖气，开始震动，他握紧手中的云光剑，冲着失控的乘黄喊道：“勿恋逝水，苦海回舟。”

　　飞沙走石随风卷起，天地间沙尘一片。

　　文潇一边顶住疾风，一边劝道：“每个人都有遗憾，但天道公平，万物皆无回转。乘黄，你认清现实吧，不要再执迷沉溺于过去了。”

　　乘黄双眼通红，泪水盈满，他苦涩地笑着：“我偏要！”

　　他目光转向江稳稳，她安静地站在众人身后：“你也是这般想的吗？不，你明明跟我的想法一样才对，你是这里最该理解我的。”

　　他因执念而生，现在都劝他放下执念，其实到头来就是在告诉他，他从来都一无所有。

　　乘黄用力捏碎手中沙漏，沙漏碎裂，红色粉末飞扬。他悬浮在半空，衣袍翻飞，浑身燃起妖力，所有红色粉末吸收回他的掌心。抬手捏诀，江稳稳并无挣扎之意，被妖力裹挟着飞向他。

　　“江姐姐！”“江姑娘！”“稳稳！”

　　一阵白光淹没了众人。

　　一望无际的海，四不相趴在祥云上，嘴里叼着辟邪的尾巴，辟邪抱着天禄的尾巴，天禄忙碌地嗷呜嗷呜吃着海鲜自助餐。江稳稳蹲在四不相背上，眯着眼避风，江浪浪躺在她头顶，悠哉哉地翘着小二郎腿，晒着日光浴。

　　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鱼从海面一跃而起，祥云骤停，赫然是北冥独有的大鱼——北冥之鲲，其壮硕的身体引得懵逼的五只兽齐刷刷豆豆眼瞧它。

　　天禄馋得流口水，惊叹声还没出口，就见那鲲调转鱼头，摆出一副要一口活吞了他们的架势。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江稳稳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哇啊啊啊啊！”祥云极速后退。

　　鲲一路不罢休地追着他们。

　　到了岸边，大家跳下祥云严阵以待，站成一圈，结果海浪退去，向他们扑来的鲲搁浅了。

　　豆豆眼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嘿嘿，开饭咯！”天禄辟邪一跃而起，咬在了鲲鱼的背上，一口接一口开吃。

　　四不相看着他心中可爱的小梅花，还有小蓝圈狼吞虎咽的模样，特别是一股股飘来的血腥味后，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四不相，稳稳，浪浪，你们不来吃吗？”辟邪回头。

　　“我只吃云露，吃不得荤腥。”四不相转身往草丛里走去，“你们慢慢吃，我去方便一下。”

　　江稳稳瘫在一边晒太阳，耳朵风扇似的抖着：“我们卡皮巴拉只吃草的，浪浪也不吃。”江浪浪没空回他们，他正四爪朝天，小肚皮一鼓一鼓的，平复着被刚刚一幕刺激到的小心脏。

　　“哦，好吧。”安利失败的辟邪继续和天禄埋头苦吃。

　　在鲲的对照下，岸边的几个人显得那么渺小。

　　“呜哇，好大一头鱼！”白玖震惊地扒拉住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卓翼宸。

　　乘黄侧头看向江稳稳：“那只麒麟，就是你要复活的祥瑞之子吗？”

　　江稳稳没有理睬他，只是抬脚走向四不相去方便的草丛。

　　赵远舟咳了一声，象征性拦了拦：“你也听到，他去方便了……”知道很急，但赶在这个时候去叙旧是不是不太好，无论什么生物，方便的时候总是脆弱的。

　　“让开。”

　　吃完鲲的辟邪天禄升级成更高大威猛的形象，去找四不相想看看什么是方便。草地上的水豚江稳稳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惊慌地奔向那草丛深处。

　　“吼！”

　　这边江稳稳闻声瞳孔骤缩，推开赵远舟，提裙跑过去，两个江稳稳的身形逐渐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