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荡回到7年前,林寒只有10岁,在那个破院子里,那是一块棉花糖就可以开心一个下午的年纪。林寒生的俊俏,一张小嘴也是招人喜欢。尤其是邻家的尹冰大哥哥,拿他当亲弟弟一样疼爱。没事林寒就缠着尹冰哥哥陪他玩。兄弟两个都皮肤白皙,而且都眉清目秀,很多外人都会误认为他们是亲兄弟。尹阿姨也是很喜欢林寒,曾经还跟林寒的父母开玩笑,若林寒是个女孩,必定要尹冰讨了做尹家的媳妇。
尹冰其实就是尹强的儿子。一家三口在几年前背井离乡到黎城打工。尹阿姨是位扫大街的环卫工人,尹叔叔在建筑工地做苦工。日子虽辛苦点,但是一家三口在一起也平安和睦,然造化总喜欢咄咄逼人。尹叔叔在高空作业中不慎跌落,一下子摔断了腿,瘫痪在了床上。 谢宇鸿动用自己的关系让尹家拿不到一点赔偿款。
家里的重担落得到了尹阿姨一个人身上。屋漏连逢阴雨,那年尹冰正好考上大学,本来就已经很窘迫的家中无法支付高昂的学费。以尹冰的成绩完全可以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可懂事的尹冰知道家中困难,且父亲需要人照顾,只报考了本城的大学。这样可以省下很多生活费,还可以帮助照顾父亲。可即使这样,学费仍然压得尹阿姨透不气来。为此,尹阿姨辞去了环卫工人的工作。在街头卖起了菜,早出晚归,虽然辛苦,但是收入也的确多了点。
尹叔叔每天躺在家中,他自知不能工作,还要大量的医药费,是家中的累赘,趁尹阿姨出摊和尹冰上学的时候用一片碎玻璃划开了自己的手腕。也许这句话说的很不人道,可是尹叔叔的离开对他自己和尹家的确是一种解脱。尹叔叔走了,尹冰白天上学,放了学就帮着母亲出摊,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紧紧巴巴,但是母子连心,日子也挨得过去。
那个周末的早上,林寒缠着尹冰让跟他玩,尹冰着急收拾家务,为了打发林寒就把手机递给林寒让林寒玩。林寒拿着尹冰的手机,发现里面有好多张照片,而且都是来自同一个女孩,其中最好看的一张是这个姐姐坐在校园的长凳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上面的碎花似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长发如瀑,随着风轻轻飘起,手中拿着厚厚的书籍,一手在梳理耳边的碎发,嘴角轻轻的上扬。虽然林寒还小,但是对美也有着自己的定义,“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小寒,玩游戏就好,不许乱翻我的手机。”尹冰用手捏了林寒的脸。轻轻的用手指敲了林寒的脑袋。
“哥哥,你很喜欢这个姐姐吧。”林寒双手托着自己的大脸。
“小屁孩,你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
“怎么不懂,爸爸喜欢妈妈,我也喜欢妈妈,我就喜欢妈妈抱着我睡觉。”
“行了,我服了你了。来,把手机给我。”尹冰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林寒爬到尹冰的腿上。
“哥哥,这个姐姐叫什么啊?”
“兰蕙心。”
“那姐姐知道你喜欢她吗?”
“我没告诉她,我不知道。”
“那她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啊?”尹冰敲了林寒的头,看着他一脸稚气,“等你大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那我一定要快点长大。”年幼的林寒盼着自己快点长大,等到了他真正长大的时候,他终于读懂了尹冰眼中的失望与无奈。一如现在的他,会在不经意中流露悲伤。这时,尹阿姨从屋里出来。
“妈,我都收拾好了,一起出摊吧。”
“我也要去!我要跟哥哥一起。”林寒立正,然后举起手来。
“回家呆着去,跟着我干什么。”尹冰笑着说道。
“不行,我就要去。”林寒抱住了尹冰的大腿。尹阿姨和尹冰实在是无法对这样可爱的孩子生气。“好好,让你去,但你不许捣乱,要帮着干活。”
“行。”林寒跑回家告诉了父母,屁颠屁颠的跟着尹冰和尹阿姨出摊。一行三人到了一条小巷,尹阿姨与尹冰站在车旁边,林寒负责叫卖“卖菜了,黄瓜1元1斤,豆角0.5元,西红柿1.5元了。新鲜的蔬菜。”
街道上很多人听到一个10来岁的小男孩清脆的声音,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那些日子,黎城在进行“全国文明城市模范”的评选。各条大街小巷都会有城管队员的出没。尹阿姨这几天推着车子奔跑,以防被城管队员抓住。可是前几天,尹阿姨还是被城管队员抓住打了10个耳光,踢翻了车子。林寒看到尹冰用手摸着尹阿姨的脸,眼睛里全是泪。
林寒不大,但要懂事的多。他赶紧跑过去,“阿姨,今天我乖嘛?”
尹阿姨把林寒当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宠爱,“乖,小寒今天特别乖。”因为林寒的叫卖,确实来了很多顾客,尹阿姨的菜很快就卖光了。他们三个人正在收摊的时候来了一堆城管队员。
“他妈的,这是谁的摊子。”原来五个城管队员也听到了林寒的叫卖声,循声而来,还未容尹阿姨说话就一脚踢飞了摊子。其中一个女城管,浓妆艳抹,身上有着浓重的香水气味。看到尹阿姨就大骂:
“又是你个老东西,你他妈个老贱货,前几天给你的教训不够吗?”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孝顺的尹冰看到母亲被打,怎么能平复,冲上去一把推到了这个女人,“你凭什么打我妈。”
那个女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没想到这一下子引起了难以想象的冲突。“我操,你他妈敢动我,给我打,往死里打,就是打死了,老娘也能把是摆平。”
这句话似乎是一条军令。三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忧郁,动作果决而有力。尹冰不过才19岁,怎么能敌得过3个中年的男子。其中一个上去就是一拳打在尹冰脸上,然后专业的动作一脚踹到了尹冰,另一个一把抓住尹阿姨的头发,直直的摔在地上。三个人把母子二人围起来,拳头如雨一样的落下来。尹冰怕母亲受伤,抱住了母亲,没有人有停下来的意思。
“救命啊,”林寒喊着。周围聚集了很多人,但是都只是默默的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场话剧。林寒吓坏了,冲上去“不许打我阿姨和哥哥。”谁知道那个女人站起来用尽全力打了林寒一个耳光,林寒瞬间被打出了鼻血。那女的也未罢休,又使劲踹了林寒的肚子。
林寒摔倒在地,胳膊也被马路擦出了血,脑袋撞到了地上,昏昏沉沉中林寒看着那3个人不停的用脚踹着尹冰,他注意到有一个人抄起了路旁的水泥块,狠狠的砸向尹冰的后脑。鲜血瞬间从尹冰的嘴里喷了出来。
这3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妈的,老不死的,还带了个小贱骨头,还敢打我,弄坏我今天的妆。走了!”领头的女子说了一句,几个人踱步而去。林寒加之脑袋被撞吓的昏了过去。尹阿姨抱着口吐鲜血的儿子“儿子,儿子,谁来救救我的儿子。”她在大街上无奈的呼喊着。
等林寒醒了过来,父母已经在身边,他惊吓过度,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他昏过去之后,一位路人打了120,不远的警车也开始执法。李大爷恰巧路过附近,看到情况后赶紧叫来了林寒的父母。林寒这才知道尹冰死了。那水泥砖块打在后脑的一下造成了尹冰的颅内大出血。当场就死了。尹阿姨哭成了泪人。小小的林寒就看到了死亡。林寒闭上眼。这就是这段记忆,每到那一天,林寒都会做这个梦,被吓的一声冷汗。
“后来呢,打死人都没有人管吗,就这么白白的死了?”兰蕙心咬着嘴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尹冰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林寒笑了笑,林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笑,绝望了,还是麻木了,“尹阿姨去报过案,可是就在公安局的路上,被几个穿着医院制服的人强行带走,说尹阿姨是从精神病跑出来的疯子。之后这件事就在也没有信息了,连尹阿姨去了哪里都没有人知道。”
林寒看着兰蕙心,这个尹冰一直喜欢却不敢倾诉的女子。敏感的林寒亦看的出兰蕙心也是喜欢尹冰的。林寒原以为兰蕙心会哭,但是兰蕙心没有,只是平静的听着,偶尔会闭上眼睛——原来时光是会把眼泪风干的。
“尹冰,是哪天的死的?”兰蕙心突然开口。
“1997年8月23日,在友谊路130号附近。”
“你知道动手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只是听到他们管那个女的叫华姐。”兰蕙心听到华姐的名字的时候突然抿了一下嘴——林寒讶异,她知道华姐是谁。
林寒接着说 “尹冰哥哥,一直很喜欢你,只是他不敢说,现在他走了10年了,我替他告诉你。”“他当年要是说出来,我说什么都会答应他。你放心吧,尹冰的事,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嗯,那我先回学校了。”
林寒回到学校,发现筱婉在校门口等他。
“你怎么认识她啊?”筱婉问道。
“昨天我在马路上闲逛,她开车撞到我了,钱包掉了,就给我送过来,然后问了我一下身体情况,你认识她啊?”
“算不上认识,她是现公安局局长的老婆,市档案科的科长。我爸爸项目刚开发的时候宴请了市里的领导,见过她一次。曾经是黎城大学的校花,马上就要30岁了,还这么漂亮。怪不得李局长被他迷的神魂颠倒。”
“你这黎城一中的校花也不错啊,全校的男生不也神魂颠倒吗!”
“一边去,吃饭了吗?”
“没呢。”
“大哥,她把你撞了,你都不让她请你吃顿饭,你也太好说话了吧。还替她省钱。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撞坏了,走跟我吃饭去。”筱婉推着林寒的后背,把林寒推进了食堂。
兰蕙心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饭店里,“华姐”她心中默念,甚至气的有些颤抖,拼命的压着自己的情绪。突然兰蕙心抬起头,眉心紧皱,咬着牙,双眼全是怒火。她单手紧握,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眼神变得凌冽而寒冷。她拎起自己的包开车回了市档案管。
到了市档案馆,兰蕙心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她感觉身体无比沉重,把自己蜷成一个球,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像是一个小孩子,躺在自己的婴儿车中,寻找安慰与守护。慢慢的呼吸开始平稳而有节奏,就这样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