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天林寒跟父母说自己出去散散心，父母知道孩子听话，从来不会阻止也未曾怀疑，其实林寒是去打工了。林寒工作的地方是黎城的开发区，未来黎城高新产业园，虽然还在建设阶段，但是已经初具规模，金属钢结构的写字楼，笔直的柏油路，各种吊装设备满载重物，穿梭于空中，工地上脚手架高高搭起。无数忙碌的建筑工人戴着头盔忙碌着，昭然着这里将要兴起的繁荣。

林寒打工的地方在高新开发区，这里将要打造黎城最大的商业购物中心，巨大的混凝土搅拌车在工地内轰鸣。林寒不会做什么高难度的工作，只是推砂、搬砖、做些工地杂活。工资一天是50元。

工地的老板娘是一位40多岁的妇女，每天在工地监督工人工作，她知道林寒是黎城一中的学生，很是喜欢，也了解林寒家中贫困。经常会让林寒早点下班回家，还会在周天吩咐厨师特意做点好吃的。

老板娘的儿子和林寒同岁。在黎城二中上学，也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成绩中等偏上。老板娘经常会在林寒的面前唠叨着自己的儿子，林寒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林寒因为年纪小而且懂事，多少会受到一些大人的照顾，再加上老板娘的特殊待遇。林寒竟然也成了一些人嫉妒的目标，每次来，林寒总会听到几句话“你这大学生怎么不好好上学啊，跑来工地和我们这穷人抢什么生意。哎呀，是不是考不上大学，提前来体验生活啊。”也会有人说他是打架被学校开除，每次他都会被那个小工头分配到最脏的工作，干活的工具经常也是坏的……

林寒明白，他们是嫉妒林寒上学的机会。工地上的人大多来自农村贫困家庭，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使上过学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连高中都无法读完，没有什么知识，只有一身的力气。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薪水却极尽微薄，住着最简陋的工棚。无论骄阳还是寒风，建筑工人也都要守在施工现场。无尽的压力，难以承受的工作负荷，又长期离家在外打工，缺少关爱。他们的戾气无处发泄，一旦找到突破口，情绪便如洪水般决堤倾泻。林寒受到的“特殊待遇”，使林寒成了这个突破口。林寒明白他们心中的不平，也知道他们的苦，所以只是平和的容忍。这反而让他们觉得林寒软弱。

鲁迅先生解读人性的时候说过“他们是羊，同时也是凶兽；但遇见比他更凶的凶兽时便现羊样，遇见比他更弱的羊时便现凶兽样。”许多人因为嫉妒说有钱人全部都为富不仁、性格扭曲，行为卑劣。接触之后会发现，善良与财富是毫不相关的，那是一个人内心深处对他人的关爱与慷慨。

今天林寒的工作是将工地的一堆废料清理干净。那是工人干活时剩下的烂物，有废弃的混凝土砖块，报废的模具，碎裂的陶瓷……杂乱的摆到一起，像一场无尽的拼图游戏。

林寒叹了一口气，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黎城的夏季热的让人一筹莫展，37度的高温瞬间让汗水打透了林寒的衣襟，汗珠顺着额头滑下来，流进了眼睛里，林寒感觉到微微的刺痛，他抬起头准备擦擦。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孩子。那女孩看他抬起头立马跑掉了。

林寒低下头——看来筱婉已经知道了。他接着干活，可是心还是乱了，他的秘密终究是被发现了。林寒用力从沙土堆中将一个模具拉出来，一个走神，手滑了一下，模具上的钉子扎进了手指里面。血瞬间涌了上来。林寒轻轻的咬了一下牙，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疼痛了。刚开始搬砖的时候手指甲都被砸掉过无数次了。林寒走到水管下，用凉水冲掉手上的铁锈和污泥，以防止感染。

已经无法再工作了。林寒回到老板娘的办公室，这个时候老板娘的儿子来工地找他妈妈，期中考试刚过，这小子的成绩在年级中上升了好几名。来找他妈妈要赏钱。“妈，我可提高了5个名次啊，上次说好的，一个平板电脑加一个月的零花钱。不许反悔啊！”

“好好好，只要你好好学习啊，这点小东西算什么，你要是考上名牌大学，妈妈给你买个车，让你开着去上学。”

“这可是你说的啊！”

林寒走进屋“阿姨，你有创可贴吗，我手砸坏了。”当时林寒的手不停的在流血。林寒也是第一次看到老板娘的儿子——个子不高，体型也是偏瘦，很普通的学生装，白色的网球鞋，干净利落的打扮，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杂乱，显得精神饱满。绝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学生。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老板娘拿来酒精轻轻的滴在林寒的手上。“忍着点疼啊，千万别感染。”

林寒忍着疼，老板娘将用纱布给林寒包了手指，又递给林寒50元钱，“今天回家吧，别干了。儿子，把他送回家。”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走吧。”

“没事，我也要回家，咱一起走吧。路上还有人一起说说话”老板娘的儿子性格也很好，林寒推脱不过，就与老板娘的儿子一起打车走。

“我妈妈说你是一中的，真厉害，我怎么努力也考不上，哪天像你学习一下，我要是能考个重点大学，我妈妈就再也不会唠叨我说我谈恋爱耽误学习了。对了，你家在哪啊？”车上一路，老板娘的儿子不停的和林寒进行着交谈。

“不用你送我，真的，到前面的路口你把我放下就行了，我还想再转转。而且那里有直达我家的车。”

“你真客气，那不好意思了，今天我真的有点事情。女朋友明天过生日，我去给她买点礼物。我那个女朋友我拿她没办法。改天有时间去你的学校找你，一起吃点饭。”

“好的。我到了，改天再见吧。”看着老板娘的儿子，林寒好羡慕那种平静——从来没有受过伤，永远美好的看待一切的平静。林寒下了车，向里面挥了挥手。林寒想着，老板娘的儿子一定会考上他想去的大学，然后在那座城市里继续他的爱情，波澜不惊。过着林寒最向往的生活，在落花满地的世间开怀嬉笑。

出租车慢慢地开走。夜色打湿了整个城市，冰凉冰凉的。无论是喧嚣的街头，还是空无一人的小巷，林寒总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流浪在自己的家乡，望不到回家的路。看着万家灯火，那灯光像时芒刺扎疼了林寒的双眼。卑微渗入了林寒的血液，流满全身。

“吱——”突然一个急刹车，车速并不快，但是还是把林寒撞倒在地，林寒发现自己过马路的时候根本没看红绿灯。从车上下来一位女子，穿着很清雅，但是看的出都是大品牌。上身是标准的浅灰色小西装，简洁而时尚的标准款，没有可以的追求夸张的风格，专业化的着装，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下身配了一条黑色的职业裙，身材匀称，妆容得体，眼中是果敢与自信，整体给人的感觉是冷静却不失温柔。是个很美的女人，只是身上有少许的酒气。

她着急的从车上下来，去扶倒在地上的林寒，“你没事吧？”

林寒感到身上很疼，但幸运的是并没有什么伤势，他一手撑地，在女子的帮助下慢慢的站了起来，他轻轻的掸掉身上的土，“没事，怪我自己没看路，就是吓了一下，什么事情也没有。”林寒看着这个女人，似乎有点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别有什么后遗症。”

“没事的，真的不用了，车只是轻轻的碰了我一下，我也只是摔倒了而已，真没有那个必要。”

女子拿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些字，“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不会赖账的。”然后把纸条递给林寒。

林寒点了点头，“好吧。”接过纸条，转身就走了。在女人的视线外，林寒路过一个垃圾桶，直接把纸条扔了进去，林寒虽然穷，但还不至于无良，他有着自己的道德准则。

林寒并没有发觉，车撞上他的时候，他的钱包掉了出来。那女人看着林寒走出自己的视线，往车上走的时候，在车下发现了林寒掉的钱包，打开里面只有不到八十元人民币和一个学生证，上面写着“黎城一中，高三（2）班，林寒”，女子的眼神变了，“会有这么巧吗？”

林寒回到家中，告诉父母自己无意中碰到了手指。林寒坐到床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叹了一口气，下个星期的饭费没了。学生证回学校再补吧。林寒躺下就睡着了，今天很累，推了好多杂货，还伤到了手指。他忘记了那张纸条，那张纸条上写着“兰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