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一片和谐，慈宁宫里却风声鹤唳。
“荒唐！哀家眼睛没瞎！走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你们真当哀家老糊涂了？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
胤祯还没走进门内，就听见孝庄怒极的声音，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抬脚跨过门槛。
玄烨小声开口：“皇嫲嬷息怒……”
“你给哀家闭嘴！要不是你这当阿玛的当的不称职，他们怎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哀家就是被你们气活过来的！”
“是孙儿的错……”玄烨跪在地上，垂着头。
孝庄捂着胸口，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眼前一黑，似乎看见两个相携而去的人，她一瞬间红了眼眶险些垂下泪来，却立刻紧闭双眼。
她心里怒极恨极，良久冷笑一声，带着无尽嘲讽，“报应！呵呵！可这报应凭什么报在我身上！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江山是你爱新觉罗家的，与我博尔济吉特有什么关系！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恨我，死了都不放过我，还让我回来！”
玄烨不懂孝庄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孝庄情绪十分不对，惶恐的看向她，“皇……嫲嬷？”
胤褆与胤禟两人也是不解的看向她。
“滚！都给哀家滚！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都别来见哀家！”
几人被孝庄赶出门，就看见胤祯蹑手蹑脚的往外走，玄烨黑了一张小脸。
“给朕站住！”
胤祯缓缓转身，“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见过大哥，九哥。”
玄烨仰着头转身往胤褆院子里去，“都给朕滚进来！”他本想说的霸气又冷硬，但出口却是五岁的软糯童音，即使再如何的想要表现出如成人般的愤怒也带着十足的稚嫩和可爱。一种犹然而生的滑稽感让玄烨狠狠的握紧了拳头，心里漫上一种无力感，是即使他当年以稚龄登基，身侧豺狼环伺时也不曾出现过的感觉。
胤褆等人慢慢跟着身矮腿短的玄烨往院子里去，胤禟趁着几人不注意，悄悄给藏在周围的黏杆处的人打了个手势。
这一次玄烨没让人抱着上椅子，他自己搬了个矮凳，然后踮着脚爬上了椅子坐下，他这一连串动作看的三个儿子心惊胆跳，生怕他一个没踩稳摔了下来。可他们皇阿玛如今明显在气头上，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的上前帮他，只能干看着。
玄烨在椅子上坐稳，整张肉乎乎的小脸冷下来，看着并排站着的三个儿子，用软糯的童音冷哼一声，“都给朕跪下。”
三人应声跪下，都垂着头不去看他。
玄烨看着下面一个个跪着都比自己站着高的儿子，狠狠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说吧，你们谁先开口给朕一个解释。”
三人垂着头，缄默不语。
等了半晌，见没人吭声，玄烨越发生气，“行！都不说话，那就一个一个的来，保清你是老大，你先说！”
胤褆微微蹙眉，回道：“回皇阿玛，儿臣……”胤褆沉默下来，他不知该说什么。
孝庄得知塞娅便是胤祺，又知他与胤祉的婚约，气的要找弘历解除婚约。劝说中胤禟不小心说出想嫁给胤俄的话，谁料孝庄却突然爆发，这便导致如今的场面。
胤褆觉得十分无力，他知晓胤禟的心思，可他们谁也未料到孝庄对此事的反应会这么大。至于他们皇阿玛……
胤褆十分头疼，他猜不透玄烨的心思，甚至不知他对他们兄弟间的情谊究竟知道多少，如今又明白多少，怕多说多错，索性什么也不说。
“说啊，突然哑巴了？”不知是不是被气的太狠了，玄烨竟然奇异的平静下来，语气不可谓不好。
“皇阿玛，儿臣、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该说什么？呵！”玄烨轻笑一声，“行，那老九，你来说，你不是很有想法吗？你给朕说说。”
胤禟浑身一抖，刻在灵魂里来自皇父的威压，隔了一世，扑面而来。
胤禟俯身磕下去，声音微颤，“儿臣不敢。”
“哈哈哈……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朕看你敢的狠！老十四，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胤祯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冤枉，却不敢出言，只回道：“儿臣无话。”
“不知，不敢，无话……哈哈哈，倒真是朕这个做阿玛的不是，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想的是什么！朕是不是很可笑，还想着帮你们……什么千古一帝，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玄烨何等聪明，先前不过是一叶障目，如今一窍既通，百障尽消，通过以往蛛丝马迹立刻想明白了所有东西。
“哐当！”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一道人影闪进来，落在胤禔身旁。
“保清，你……”
“保成，住嘴！”胤禔低呵一声，同时避开胤礽伸过来的手，与他焦急担忧的视线一错而过。
胤礽愣住，僵硬的转头看向椅子上，端坐着，言笑晏晏的玄烨。
玄烨笑着，看着僵硬的胤礽，笑容越发大了，“兄友弟恭？哈哈……真是好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面，朕真是欣慰啊！”
“皇阿……阿玛？”看着情绪十分不对劲的玄烨，胤礽狠狠皱起了眉。
“保成，你也是来看阿玛的笑话的？”
胤礽走近玄烨，在他椅子旁跪下去，伸手试探性的去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解的道：“阿玛，你怎么了？”他收到黏杆处的消息，只说保清出事了，心急之下连忙悄悄进了宫直奔慈宁宫来。他的心神全在胤褆身上，在胤褆呵止住他之前，他都没注意到房间里奇怪的氛围。
“你是不是也在心里笑阿玛呢？”玄烨任由胤礽将他握紧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捋直，歪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问他。
胤礽皱着眉看着玄烨掌心四个冒着血珠的指甲印，呼吸一滞。五岁的孩子掌心皮肤稚嫩，就算本身没有多大的力气，如今那掌心也被他自己掐的惨不忍睹。他连忙去翻玄烨另一只手，见着同样一副惨样，心中一疼，哽咽道：“阿玛你有什么就跟儿子说，何苦这么折腾自己？”胤礽到底低估了玄烨在他心里的地位，这是疼了他宠了他一辈子的阿玛，他怎么可能真的忍心见他在自己眼前受伤而无动于衷。
胤褆也看见了玄烨两只血流不止的掌心，沉默的膝行上前，从胤礽手中接过装着伤药的瓷瓶，将手帕一分为二，与胤礽配合着给玄烨清理伤口包扎止血。
玄烨垂着头看着两人给他包扎，突然嗤笑一声，“朕竟从来没发现，你俩竟然有这般的默契，原先只觉得你们不对付，痛心你们兄弟阋墙，原只是朕眼瞎，看不出来你们心有灵犀，珠联璧合。”
胤礽给玄烨抹着药膏的手指忍不住一抖。
玄烨像是没看见两人的僵硬，继续诛心道：“朕是不是很碍你们的眼？难怪上辈子朕给你们挑的福晋，一个两个的都不满意，朕还当你们是对朕不满，这才看不上朕给你们挑的福晋，哈哈……”
胤礽深吸一口气，看着神色逐渐癫狂的玄烨，不得不打断他，他拉着胤褆退开一些，躬身将额头磕在地上。
“阿玛，既然你已知晓，儿子便不瞒你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冷下脸来的玄烨，认真道：“儿子爱慕保清，从上一辈子儿子心里就只有这一个人。上一世儿子因着人伦不敢逾越，如今除了内里我们都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了，即使您和老祖宗不允许，即使保清不愿意，儿子这一生也绝不会放手，保清是我今生唯一所求，所以，求阿玛成全。”他说完，又将头磕下去，这一次，没再抬起来。
胤褆神色复杂的看着身旁的胤礽，他心里乱做一团。
玄烨面无表情的看着胤礽，而后缓缓转动眼珠，视线从胤褆身上看向胤禟胤祯，又看向洞开的门口。
“你们呢？也要朕成全吗？”
门口缓缓走进来两个人，胤禛和胤禩。胤禟倒是让粘杆处把消息通知给所有人，但粘杆处就是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其他人都带进宫来，只有胤禛二人，以进宫请安为借口，进了慈宁宫。
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胤禛胤禩两人跪到胤褆二人身后，躬身磕头道：“请皇阿玛成全。”
“哈哈……多好笑，朕以为你们恨不得杀死对方，如今却来要朕成全你们在一起！朕成全你们，谁来成全朕？什么千古一帝，不过是千古第一笑话哈哈哈……”
“养不教父之过，难怪皇嫲嬷说是朕这当阿玛的错，原是没有一丝冤枉朕的！这么多儿子竟没一个教好，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低垂着头的众人没有看见玄烨渐渐猩红的双眼和泛紫的脸颊，直到听见玄烨声音低下去，渐渐听不见了，才猛然抬起头。
“皇阿玛！”众人惊呼，只见玄烨整张脸都已经涨成不正常的紫红色，人已经失去意识歪倒在椅子上。
“阿玛！”胤礽连忙起身，腿一软险些没站起来，踉跄了一步才扑到玄烨面前，将他抱在怀里，红着眼朝外喊：“太医！快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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