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一屋子人的真实身份,虽十分惊喜,但弘昼心中还是忍不住忐忑,也不敢坐下,就恭恭敬敬的垂头站在屋内,让一圈祖宗把他看的背后冷汗直流。
“阿玛唤儿臣来相认,可是有什么要儿臣去做的?”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弘昼也意识到了此番的不寻常,心中细细思量一番自己这些年应该没干什么值得这么多祖宗翻了棺材板跑出来的天怒人怨的事,便稍微安了下心。他又顿了顿,心中安慰自己,生丧敛财这点小事,祖宗们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要不然这些祖宗也不会现在才来找自己!弘昼不由在心中点点头,觉得自己想的十分正确,于是连说话的语气也都壮了不少。
一屋子人谁不是成了精的千年狐狸,就是众兄弟中最是憨直的老十,那也是狐狸窝里养出来的蠢狐狸,本质上还是狐狸,比压根没经历过九龙夺嫡的弘昼不知道精明到哪去了。因此一见弘昼的神情,几人都大概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得有些好笑,却也没戳破,倒是胤禛气的不轻。
“生丧之事你倒办的挺顺手,帖子都递到你八叔府上了。”
听见自家阿玛淡淡的声音,弘昼吓得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喊道:“阿玛,儿臣知错了。”弘昼心中哀嚎,他不过就顺手递了个帖子,他哪知道他好好的六侄子什么时候变成了他八叔了啊!他要知道,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把帖子递出去啊!
瞧着弘昼哭丧的脸,胤禛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不成器的东西,以后不许再办。”
“是,是,儿臣绝不会再办了。”
胤禛挥手,“起来吧,这次叫你来确实是有些事让你去做。”
“谢阿玛,有何事阿玛尽管吩咐,弘昼立即去办。”弘昼连忙爬起来,他也四十好几快五十了,平日里仗着他皇帝四哥的宠爱和身份,许久都没正正经经跪过人了。今日结结实实的跪了两遭,他这被养娇了的老胳膊老腿儿竟是有些受不住。但跪的是自家阿玛和长辈,他心中也心甘情愿,就是身体着实遭不住,起身时还晃荡了两下。
胤禛见他晃那两下,眉头皱的更紧了,不满道:“你才四十八,怎一幅老态龙钟行动不便的样子?身体弱成这样哪有我爱新觉罗家的样子,你大伯六十几还能陪孙女踢毽子,你这四十多就站不稳了?”
“噗!咳咳咳……”胤禔被一口茶呛住,捂着嘴咳得说不出话,其他人脸上也是精彩纷呈,纷纷奇异的看向胤禔 。
弘昼垂着头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别人敢去看胤禔的神情他却是不敢的,只得假装自家阿玛没说出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事,讪笑道:“是儿臣近些年疏于锻炼了,儿臣今日回去就加紧锻炼。”
胤禛勉强点点头,看向咳得双眸含泪却还向自己飞瞪一眼的胤禔,心情很是不错,于是不由得开始摸老虎屁股,“大哥这秋波可是送错地方了,弟弟怕是承受不起。”
胤礽脸一黑,剜向胤禛,冷声道:“老四,你皮痒了?”
胤禔也想黑脸,只是被呛得不轻,脸不仅黑不下来,反倒是双颊飞红。晴儿容貌本就生的极好,如今因着呛咳,双颊飞红,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一副娇艳美人面。瞪人的时候不但丝毫没有杀伤力而且全是风情,无怪乎连一向冷情的胤禛也要调笑两句。
胤禛丝毫不惧胤礽,接道:“二哥先前还与大哥横眉冷对的,这会儿倒是护的紧。”
胤礽:“你……”
“够了。”胤禔顺过气,瞪一眼胤礽,阻止了他和胤禛没营养的话。而后觑了一圈神色纷呈的弟弟们一眼,脸红了青,青了紫,最后黑着看向胤禛,还是忍不住好奇道:“这种事儿你怎会知道的,你去看过我?”
胤禛叹口气,声音里有些落寞,“那些年就剩下大哥和十四,我总得去看看,只是没叫你们瞧见我。我见大哥还能与儿孙嬉戏,瞧着身子骨也健朗灵活,还想着大哥该是能比我多活好些年,不曾想却突然也走了,终究还是走在了我前面。”
气氛突然就沉寂了下来,弘昼缩着肩垂头站在房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胤祯右手紧紧掐着左手腕,微垂着头看不见脸上表情,半晌轻嗤一声,打破屋内沉默,“惺惺作态。”
他声音不大,屋内却极静,因此那四个字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胤禛一瞬间冷了脸,眼中痛色一闪而过,却未开口。
“十四,你怎可如此说四哥!”见着胤禛难过,胤祥心中同样一堵,扭头看向胤祯,语气不重,却也带了不满。
胤祯将右手又握紧了一分,抬头冷冷的与胤祥对视,冷笑道:“呵,真是兄弟情深啊。”
看见胤祯眼中的冰冷和讽刺,胤祥心中一痛,口中发苦只觉吞了半斤黄连似的,“我……”启唇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胤祯的心结在哪,自己抢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自然该是恨他的。可当年深宫如许,他一介伶仃稚子,若非四哥搭手,若非他紧紧缠着四哥,他如何能在那吃人的内宫活下来。最初不过是觉得亏欠将人放在了眼里,后来却生了其他不能言明的情愫将人落在了心上,胤祥很多次都不无恶劣的想,让他恨吧,恨的狠了才不会忘了他。但看着他望向自己时冰冷的眼神,他痛的麻木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抽搐翻搅着疼。
胤祥有些难堪的避开胤祯冰冷的视线,室内又是一阵沉默。其他人自己都还积着一笔笔算不清的糊涂官司,谁也没心思去开解谁,不落井下石已是看在如今都隔了一世了,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他们几人之间的官司自然都是作壁上观。
“咳!”胤禩清咳一声,将众人的神思都拉回来,习惯性的笑道:“还是说说正事吧,也好让弘昼早些回去,省得引起旁人的怀疑。”
“八哥说得对,快些吩咐了弘昼,我还想出去玩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胤禟永远不会让自家八哥冷场,很是有些不耐烦的接道。
胤禛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弘昼,三日内我要硕亲王府三代以内所有人的信息,事无巨细,若是遗漏一点,我拿你是问。”
胤禩补充道:“特别是那富察皓祯的。”
弘昼一惊,神色有些为难,底气不足的道:“阿玛,三日,怕是不够……”
胤禛神色渐冷,目光幽幽的看的弘昼忍不住腿软,“我会派粘杆处的人协助你,另外,看着弘历,没我的同意,不许让他给你几位叔伯指婚。”
这谁敢啊!弘昼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点头应道:“是,儿臣知晓了。只是,是否要告诉四哥,阿玛你们的身份?”弘昼小心的瞧着胤禛的脸色,颇为谨慎的问道。心中一阵阵发虚,阿玛竟然还能掌握粘杆处,不知手里还握着什么。大伯身后是愉亲王府旧部,在军中还有不小的威信,二伯手里兵权未交又掌紫金城三千禁卫。三伯,十叔身后是大学士府,自家阿玛也是富察家的。八叔,九叔同出自纯贵妃,其外家苏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小。十三叔是郡王府世子,出自齐亲王府的十四叔每年还要接见齐亲王府旧部家眷的拜见。宫里还有个身份极高的老祖宗,四哥若真是犯了浑,怕是不得伤筋也得动骨啊。
“先不必告诉他,也不要与其他人宣扬。有事我会着人通知你,回去做事吧。”
“是,弘昼告退。”弘昼行了礼之后退出去,等出了龙源楼大门,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如今黏腻的贴在身上,他却没心思去难受。他起先知晓自家阿玛身份只觉欣喜,待着欣喜之后冷静下来,又联想到那一屋子祖宗前世和如今的身份,只觉得恐慌。
弘昼长叹一声,苦笑,“罢了,这些事哪是我能干涉的,他们总得顾念着这大清的江山,也该是闹不出大乱子的。我还是先把阿玛吩咐的事办了吧,啊!好久没认真办事了,阿玛这可为难我了。”弘昼揪着自己不长的胡子,一脸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