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地方杂草丛生,因无人修建便肆无忌惮的生长蔓延。春生秋败,如此往复,不厌其烦。
现在正是初春,冬日的严寒还未完全褪去,可这不见人烟的贫瘠之地野草就已经及踝在风中颤抖着。
“道长要跟到什么时候?还想捉我回金陵台?道长,你该是明白就算是这回了,你也耐我不得。”薛洋停了脚步,回头略苦口婆心的劝道。心里既苦涩又好笑。
这晓星辰明明清楚他说的这些还非是顽固不化。就算抓他回了金陵台又有什么用?今世有求于他,当然不会让他受什么伤。
“你若是犯了错,自然要为自己的过错承担,就算没有用,我也要姑且试试。若你能有所悔改也好。”晓星辰说的语重心长,对着薛洋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劝诫。
薛洋最烦他这样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讲话偏偏老成的很。
“即使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薛洋不耐烦抽出降灾,御在胸前。
以常家50口的人命来抵他一根小指,这很公平,他也不知道这样错在哪里。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然。
晓星沉见状直直刺出一剑,刹那间只看见几道银光闪过,花了眼。
突然听得一声痛哼,而后在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霜华剑就这么直直的刺进了薛洋的腹中,鲜血顺着银白的剑身一滴一滴的滑落,在地上开出血色的花来。
薛洋低头看见腹中的霜华剑,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记忆中的画面在此时重叠,同一个人,同一把剑。连次的地方都分毫不差。他现在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莫名的慰味充满了整个身体。
霜华剑猛然抽离了他的身体,腹部一下子变得空空的。好像有风从中灌入凉飕飕的,让他很不舒服。
薛洋在腹部点了两指,暂时止了血。抬头就看见小星辰惊愕的脸,一双黑瞳忽明忽暗,一直盯着薛洋腹部的伤口。嘴唇颤了颤,说出的话也颤着。“你为什么不躲?”
薛洋是自己撞上去的,本来可以用降灾抵住或是闪身躲开。可他偏是没有这么做,硬生生的收了降灾直直撞上来那把刺来的霜华。
“道长现在还要抓我吗?”薛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笑着问他。
晓星辰没有回答。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最后还是薛洋打破了僵局。“道长竟然不抓我,那我就先走了。”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脚步看似沉稳,实则已经变得虚浮。果然没走几步就轰然倒地。
晓星辰心中陡然一惊,收了霜华,快步走到薛洋身边,蹲下身。仔细瞧了瞧,然后背起他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口。原本昏迷着的人轻声哼了哼,皱起了眉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见他如此晓星辰不由心软,动作放的更轻了,背着他提起将在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晓星辰背着薛洋走了好长时间,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找到了一个山洞。
洞口黑黢黢的,里面什么也看不清。晓星尘也顾不得此时山洞有什么危险了,薛洋的伤口又开始漫血了,如果再不帮他处理处理恐怕就有危险了。
晓星尘走了进去,摸黑找到了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把薛洋放下,让他平躺着。
洞内实在太过漆黑。晓星尘安置好薛洋之后,就在离洞口不远处拾了些树枝回来了,燃起了一个火堆。
微弱的火光愈发明亮。
晓星尘拨了拨火柴堆,不安分的火苗像是受了挑衅似的,张牙舞爪的,发出了清晰的吱吱声,还不时向外喷着火花。
木柴燃烧的声音让这沉闷的空间稍有气息。
晓星尘又拨了两下,转头看看还昏迷着的薛洋,橙黄色的火光映着苍白的面色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显出了些许温暖的神色。
薛洋睡的并不安分,伤口怕是痛得厉害,嘴里不时传出嘶气声,让人听了就揪心
晓星尘无奈地叹气,半跪在薛洋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一不烫,所幸没有发烧,于是小声问道:“薛洋,你怎么样?”
迷糊着的薛洋仿佛是听见了他的问话,轻轻哼了两声,皱着的眉松开了些,也许是没了意识,语气中竟带了几分甜腻腻的,像小孩子撒娇的味道,“疼。”
晓星尘听他这语气,惊了一惊,突然笑了,没想到薛洋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样子。突然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薛洋就是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性子有时倒是跟孩子一般无二。
昏迷着的薛洋轻轻蹭着晓星尘的手心,似乎在寻求着安慰,又哼了两声,“疼。”
晓星尘收回了手,将目光转到他受伤的腹部。这一剑刺得着实是狠了些,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裳。
晓星尘解开了薛洋的外袍和里衣,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将伤口周围的血擦拭干净,而后取出一瓶伤药,敷在伤口处,再从自己身上撕下一些干净的布料,双手从薛洋腋下穿过,抱起了他的上半身,准备包扎。大概是动作太大的缘故吧,又一次扯到了薛洋的伤口,疼得他直哼哼,双手到处乱挥,差一点打中了晓星尘的脸。还好,在万般惊险下,晓星尘握住了薛洋乱挥的手,又无奈叹了口气,斥道:“安分些。”
最后还是让薛洋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手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抚着薛洋的背。这个动作似乎是取悦了身上的人,让他不再挣扎,安分地将头靠在晓星尘的肩膀上,昏睡了过去。
晓星尘长吁了口气,手法利落地包扎好伤口,然后轻轻放下薛洋,拖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
晓星尘坐在地上,把所有树枝都扔到火堆了,让它好燃更长时间时间。
因这一天的疲惫,晓星尘不一会儿就靠着石壁睡着了。
幽冷的月光透过狭小的树缝,洒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幽暗中,薛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清冷的月光抚过他略显苍白的面颊,而后,久久凝滞。
步伐虽不稳,却是极轻。
几步路而已,薛洋却是走得极其的慢,像是踏过了一个银河。他半跪着,伸出同样苍白的手指,指尖颤抖着,如同折翼的蝴蝶,扑飞着,做着最后的挣扎。
指尖终于触到了他的脸庞,温热的触感从指腹之间开始蔓延,直到心底。心若擂鼓,伸出的手细细的抚摸着,如同对待珍宝一样的怜惜。
薛洋的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低沉的笑声自胸腔发出,再也抑制不住的喜悦在此刻已无处躲藏。
清冷的月华像流水一样凝着薛洋的侧脸,流动着,映着嘴角的弧度,仿佛有着脉脉柔光。
“晓星尘,晓星尘……”薛洋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四下寂静,无人回应。
眼前的人,是他的救赎,亦是他的深渊。
还好,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