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凄凉旅馆正黄昏,苦雨偏惊远客魂。
听得更深无一事,方知都为写悲恨。
吟咏完毕,长叹一口气,泪水沾满了衣服。隔着窗户,雨依然下得很密。无聊之下,郦君玉开始翻阅箱中的书籍,窗下读书的声音显得悲伤而凄凉。朗朗的读书声仿佛要吐露出什么,而堂堂的雅韵又似乎在耳边回响。茶烟缭绕,夜晚独自坐着,烛光斜照,静静地关闭了门窗。正当郦君玉沉浸在书斋的幽静之中时,无意中惊动了一位悄悄观察的长者。
这位名叫康信仁,号若山的老客,是湖广省城武昌府咸宁县人。五十四岁了,祖辈就开始贩卖珠宝,家里十分富有,有十万的家财。同乡的人都称他为员外。他的妻子孙氏比他大一岁,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赛金,年龄十六岁。招赘的女婿滑全,现在纳了监生,算是有职位的生员,就在康家管理各种事务。
康公因为没有儿子,娶了两个小妾,一个叫柔娘,一个叫德姐。幸运的是柔娘生下一个儿子,小名叫元郎,刚刚三岁。员外自从有了儿子之后,更加高兴,还想要多挣些家产给他,于是又出来贩卖珠宝。
因为路上遇到阴雨天气,也在这个店里歇脚。这天晚上正在烦闷地坐着,忽然听到风送来读书声,惊讶地想:这一定是去参加考试的书生,想必也是被雨阻拦,所以才在店里。于是慢慢地走过来,隔着窗户偷看。
康信仁隔着窗户偷偷向里面看。只见一只白蜡烛在旁边照着,端坐着一位风流的美少年。长眉秀目,神态心思显得很悠远,玉面朱唇,品格容貌很是俊美。慢慢地修剪灯芯烛火,一边读书,还不时地移动茶碗来消磨时间。忽然咳嗽一声抬起身子,披上一件单衣好像是因为寒冷。
员外一看又惊又喜,心想这个书生,为什么有如此美貌的容颜。风流潇洒难以用言语形容,美丽丰姿就算是画也画不出来。不要说普通的男子比不上,就连女子也比不上他。员外心想我听到他清朗的读书声才来寻找,原来果然是一位风流少年。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见面,这恼人的连绵阴雨正好可以长谈一番。
康公这么想着就赶忙挪动脚步,伸手轻轻敲了两下门环。郦君玉打开门抬头一看,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从外边走进来。穿着家常便服,看起来很是仁厚,风采奕奕,半白的胡须。经常在江河间行走,是个真正的老行商,对世间的道理很通透,谈吐不凡。
走进房间先深深作了个揖,说道:“雨夜无聊,特来拜访贤能之人。”郦君玉回礼并赶忙让座,说道:“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深夜寂静,正在读书,没想到您到这儿来了。晚辈不知,多有得罪,请喝茶,以便咱们畅谈。”康公高兴地在窗前坐下,两人互相通报姓名,细细交谈。
郦君玉长叹一口气,说如今因为书童反而陷入困境。行李沉重,书童又生病,被羁留在旅店,还没有去捐监。不知道阴雨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生病的书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功名都被耽误了,因此每天都很惆怅。
员外听了这些话连连点头,感叹郦君玉这十多天很是辛苦。身边应该带个中年的仆人,像这样幼小的书童一起上路是很困难的。于是说道,不如自己和郦君玉作伴,这样既能帮忙又能聊天。想要结交为知心朋友,只是自己年老而对方年少。自己近年刚得了儿子,儿子才三岁还很幼稚顽皮。等到他长大成人的时候,自己恐怕已经去世看不到了。像这样的家庭根基,家里又怎么能出高官显耀门楣呢。而且小女婿虽然捐了监生,但看他的文章才学也很一般。自己心中也曾有所期望,但想来也不过是一时的高兴罢了。如今看到郦君玉的才学和相貌,心里真的很欢喜敬重。想要结拜为兄弟自己又太老了,想要当作父子关系又觉得是高攀了。相公独自一人没有帮手,有个亲人就会周全很多。萍水相逢缘分却很重,今天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想要把郦君玉过继为儿子,然后一起回自己的故乡。这样父子之间相互关心就没有什么顾忌,家中的奴仆一起用力办事也不会艰难。
如果能够回到咸宁县,你想要读书就有本钱了。尽早安排捐了监生,就能去长安参加考试了。相公如果能够得到官职,我这个老汉也会觉得脸上有光,很高兴的。如果委屈你让你心里不愿意,我们康家这样愚笨的人还敢高攀你。
康若山老人刚刚说完,乔装打扮的郦君玉十分高兴。立刻站起身来赶忙应答,说道自己是异乡孤独的旅客,感谢康公的周全考虑。自己正在艰难的时候,能够遇到这样高明的人实在是很有缘分。被过继为养子这个恩情不浅,跟着长者心里也很安心。真的称得上是仁厚之人给予怜悯,怎么能说是愚笨之人高攀呢。于是就在房间前面行了一个礼,说道干爹以后多多照顾不要嫌弃。郦君玉说完就赶忙参拜,这可把咸宁的康若山高兴坏了。
康若山起身慌忙还了半礼,连连说道:“请起,不要耽搁。既然你已经应允就不要多礼了,我和你就如同父子一样了。只等早晨天晴了,咱们就一起回湖广不要耽搁。”郦君玉又在明堂拜谢,连声称谢,然后请康若山留下来坐在窗前又细细地交谈。快到二更天的时候康若山才告别离开,郦君玉送他出了房间。
此时雨声滴答还没有停,不过已经有几处星光映照天空了。员外高兴地连连说好,说明天雨停了就可以回去了。在曲折的走廊下两人分手,郦君玉仍然回到卧室里。书童荣发在床上心里很是喜悦,心想从今以后可以免受艰难了。一夜无事,天亮了,早晨的太阳朦胧地穿透晨雾。
员外康公前来与郦君玉约会,在正屋明堂收拾打点,没有丝毫耽搁。书童荣发病刚好,身体还很虚弱,整理行李包裹都觉得很困难。幸亏康家的人手多,帮忙料理很快就完成了。
店老板送来账单,郦君玉亲自打算盘核算。该减的减、该增的增,按照物品贵贱来计算,很快就把房钱饭钱等账目都结清了。从今以后有伙伴一起同行赶路,就可以坐车而不用骑马了。荣发书童骑上了马,这次看起来轻便矫健,比之前好多了。
一路红尘滚滚,披星戴月地赶路,沿途绿树绵延,看遍山水景色。这样奔波了一个月才到达目的地,此时已经是端午节过后九天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有人出来迎接,长工和仆人们都跪在车前。康公让大家都起身,问他们:“今年的庄稼怎么样了?”众人都齐声说有喜事,青苗已经长成黄穗,长满了肥沃的良田。多亏了之前连续下了几日的阴雨,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往年要好。员外点头连连称好,说难得大家齐心协力在田地里劳作。说完就跳下了马车,郦君玉跟在后面,整理了一下帽子。荣发书童跟在最后,大家一起走进大门前。
康员外和郦君玉一同走进大门之后,有一个少年走出来迎接,说道:“哎呀,岳父回来了,这次外出顺利吗?小婿有失远迎,真是得罪了。”
员外高兴地询问家中的详细情况,问家里老小是否都安好。滑全回答说都很好,回头的时候却满脸惊疑地看着郦君玉。员外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监生听后脸色变了,暗自思量。自己入赘到康家,想着日后肯定能得到康家的家产。偏偏岳父又生了一个儿子,那家中的财产早就属于这个小儿郎了。有儿子又有女婿的,家中并不冷清,又何必要收养一个养子回来呢。老岳父真是老糊涂了,还这么可笑,一定要把家产大多交给郦君玉。滑全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勉强跟着众人走进内堂。
孙氏、赛金一同出来迎接,柔娘、德姐也一起出来迎接。再加上员外的同胞妹妹,一个个都是满脸喜色地把他们迎进堂内。
员外康公带着郦君玉走进家门,康公的胞妹的丈夫吴道庵恰好外出看病,所以没有在场。康公的妹妹看到兄弟回来,自然是喜气洋洋地出来迎接。在场的还有康公的其他家庭成员,大家都表现出了热情的欢迎态度。在这种家庭团聚的氛围中,康公和家人们的互动显得格外温馨。
吴道庵作为康公妹妹的丈夫,虽然家境贫寒,但他是一位饱学的士人,擅长医学,因此在家庭中也享有一定的地位和尊重。他的学问和医术使得他在家中备受礼遇,即便是康公这样的长辈也对他持有敬重的态度。
从外面走进来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堂内的众人都很吃惊。德姐的脸颊上泛起了笑意,柔娘的眼角也流露出爱慕之情。孙氏一看到就心中疑惑,赶忙问康公这是什么人。员外仔细地讲述了收养郦君玉这件事,还回头指着这位俊俏的书生。
郦君玉走上前逐个见礼,他双袖下垂恭敬地行礼。堂内众人都见过之后,元郎这个小弟弟也很热情。柔娘笑着拉住孩子的手说:“兄长来了,怎么不叫人呢?”君玉低声说刚刚见面,大概是弟弟怕生人的缘故。说完之后,大家一起在堂上就座,仆妇和丫鬟摆上了点心。
孙氏院君心里很不高兴,心想夫妻见面都没怎么寒暄。心中暗暗埋怨康员外,说他年老无知,不庄重。出门在外应该谋求利益,怎么反倒弄回来这么个人来讨自己欢心。她看郦君玉风流的样子,就认定他是戏班里的旦角或者小生。可恨老头子行为不端,把一个小戏子假称养子。她打算慢慢找机会,把郦君玉赶出去才放心。
孙氏院君心中恼怒,呼喊奴仆婢女的时候满脸嗔怒。赛金故意装作贞洁的样子,躲躲闪闪地假装清白。德姐和柔娘频频注目郦君玉,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走出堂门。
就在这时,只听到外面的安童禀报说吴爷已经回来了。员外高兴地赶忙站起身来,就带着君玉走到前厅。互相寒暄过后都很欣喜,康员外便让君玉下拜认吴道庵为姑父这门长辈亲戚。君玉上前深深地作揖行礼,吴秀才又惊又喜,大大地称赞君玉是个好郎君。他觉得君玉精神清朗高远,实在不是凡俗之人,风度温柔,果然是出类拔萃。如果不是出身于名门望族,那就必定是公侯府邸所生。夸奖了几句之后就赶忙请君玉入座,然后仔细地考查书生的学问。
郦君玉真像是遇到了知己,回答问题如同流水一般不停歇。口中说出的话语如同珠玉一般,让在座的人都很吃惊,心中满是锦绣文章,饱读各种经书。高谈阔论的时候都不需要思索,巧妙地应对、清新地吟诗,独自占尽新奇之处。反过来再看老儒吴秀士,回答问题就显得不那么聪明伶俐了。
吴道庵从座位上起身,连连称赞道:“好一位博学多才、风度翩翩的小俊才啊。今天老夫从心底里佩服,从今往后可不敢再擅自谈论文章学问了。舅兄您应该尽早给他捐个监生的资格,这样他就能夺取科举考试的第一名啊。”
康员外听了这话后心中十分欢喜,满面春风地捻着胡须。他说道:“既然他的学问都这么通透了,那就请姑爹您陪伴他一起研读诗书,给他讲解明白吧。捐监生的事情我自然会尽早办理,好让他年纪轻轻就去求取功名。”
滑全在一旁听着,脸色愤怒,心里首先就心疼起那百十两银子来。康员外派人赶忙打扫书房,书房经过一番布置后十分幽静。郦君玉的箱笼行李都被搬了进去,床铺帐幔等安排得崭新齐全。
郦君玉心中十分感激,心想自己终于有了安身之所,不用再四处飘零了。义父如此关心照顾自己,只希望自己将来能够荣耀显达,报答这份大恩。
当天晚上,康公来到内室,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后对妻子说:“今天路途奔波十分辛苦,感觉很疲惫,我就在书房歇息吧。长时间在风沙中行走,得沐浴一下,而且还要整理床铺等东西。等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再从容地和老伴你叙旧情。”
孙氏院君听后微微冷笑,沉吟片刻,似乎起了疑心。康公于是就在西书院歇息,他飞快地写好信件托付给友人。把一百多两银子包裹好,马上叫进来一个家丁。又另外给了家丁一些路费银子,吩咐家丁第二天黎明就出发。要赶到京城把银子和信件交给好友,尽快讨回监生的执照,不要耽搁。家丁领了银子和信件后,就收拾行囊准备动身。员外一直到四更天才得以入睡,他一心都扑在收养的儿子郦君玉身上。
滑全负责店铺事务,不是常住家中,这天晚上暂时住在赛金那里。夫妇俩躺在床上各自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只是担心这个养子会抢夺家中的金银财宝。母亲虽然不高兴,但父亲却很欢喜,所以得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个人赶走。
郦君玉回到书房后打开箱子,在首饰里面仔细寻找。找出自己小时候帽子上佩戴的物件,配成了四样奇珍异宝。有一方纹理细腻的玉结,两个崭新且绣络精美的珠球,还有嵌着玉的盘龙双手镯,用红绳系着的真金铸造的锁。他把这些东西端正地放在竹丝方盒里,打算送给年幼的元郎。
第二天起来梳洗完毕后,有人送来了一碗肉馄饨作为点心。这是康公之前嘱咐过厨房的,早晚都应该送点心过来。所以照顾得很周全,这可不是依靠孙氏老安人的关照。
过了一会儿,康员外亲自过来看望,询问昨夜睡得是否安稳。他还说:“我已经派人去京城了,尽早为你捐纳监生的资格以谋求功名。在省城参加考试就容易多了,不用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去。”君玉听了之后非常高兴,连连称呼继父对自己太过关爱。他说:“孩儿还没有能够侍奉继父您,您就先花费了一百多两银子。希望我能得到一官半职,用来光耀门庭。不知道上报的时候用哪家的姓氏,这样在参加考试的时候就不用再更改了。”
康员外回答说还是写郦姓,他说:“我怎么敢轻易埋没你的真名呢。”郦君玉听了之后心中欢喜,连连道谢,表示不会辜负这份恩情。
随后他进入后堂拜见继母,恭敬地作揖请安。又看到德姐和柔娘进来,他便和颜悦色地称呼院君。他拉着元郎往里面走,回头又招呼康员外。郦君玉回应德姐、柔娘的招呼后,轻轻拉着元郎说:“有几样小物件送给你,你就随便把玩,不要嫌弃东西太轻。”说完揭开小盒,很殷勤地递过去,俊俏的柔娘帮忙,让孩子伸手接住。柔娘笑着说:“又承蒙兄长赏赐,元郎快谢谢兄长的深情厚意。”孙氏院君接过来睁大眼睛看了看,回头问道:“怎么会有这些珍贵的东西呢?”君玉回答说是自己小时候的物件,本想拿去卖了换钱来捐纳监生,既然继父已经承担了这个费用,就把这些东西送给弟弟了。
孙氏院君把东西收起来后,元郎哭着索要这些奇珍异宝。柔娘哄住自己的亲生儿子,抱着孩子向外走去。
德姐在房间里仍然在服侍着,她的眼睛像秋天的水波一样频频转动,盼望着君玉郎君。她微微舒展的柳叶眉像是带着愁意,半张的樱桃小嘴似有笑意。君玉偷偷看到后知道她有意,于是从容地告辞走出房门。
赛金正好撞见,急忙回避,拖着裙边快步走开。走进角门的时候还说着“羞死人了”,偏偏面对面看见了很是害羞。她用香罗手帕掩着口连连发笑,又想偷看又不敢走过去。君玉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心想这个轻狂的女子太过虚情假意了。既然是姐弟关系就应该亲近些,躲躲藏藏是为什么呢?心里这样想着就慢慢走出,到书房去请教老儒生。他觉得文章不需要再加批注讲解了,经史之类的也不需要再讨论了。
别的事情先不多说,郦君玉反而因为对医学感兴趣而拜了先生学习医道。他跟着先生熟练地学习岐黄之术,对脉象研究得很精通,具备了治病的能力。君玉心思聪慧很容易就学会了,他的医术水平堪称能与古代名医卢医齐名。他年少风流,才貌双全,又多了这么一项技能。
住在康家宅院里很是方便,继父对他十分怜爱。家中的两个姨娘都年轻美貌,因为怜惜君玉的才貌而对他更多了几分情意。她们常常为君玉缝补衣服,还亲自给他送点心、烹茶。
有一天,康公和他的郎舅外出了,家里十分清静,没什么闲人。柔娘和德姐忙里偷闲坐在一起,带着元郎向外走。她们到书房游玩戏耍,低声笑语地走着。柔娘去解手回房之后,德姐就想着去会见郦君玉。她走进幽静的东院书斋,眼睛慢慢闪动着仔细观看。只见石榴花盛开,像千百枝火焰映照,水面上的浮萍像几点金色在浮动。湘竹做的帘子垂着能听到燕子的呢喃,芭蕉掩映的窗户紧闭但里面有读书声。隔着纱窗能看到莲花般的身影在晃动,头戴乌帽、脸颊泛红的郦君玉真是百媚丛生。
德姐满含情意地急忙走近,对着窗户低声呼唤:“大官人。这解元肯定是您能得到的,何苦这样勤奋地读书呢。您年少,要保重身体,不要日夜操劳损耗精神。”
郦君玉听到这话抬头看,隔着纱窗看到了美人。她翠色的鬓发和如花的容颜更显得俏丽,说话的声音如莺啼燕语般温柔。她斜扶着窗槛低声细语,这般风流模样更加动人。君玉笑着说:“不敢当,我这点才能很难夺得解元之名。读书哪里管什么精神损耗,要相信文章不会辜负自身的努力。”德姐隔着窗户微笑着说:“相公如果考不中那还能期待谁呢。既然说自己才学还不够好,难道容貌也不出众吗?”说着话就迈步进屋,元郎也一同走进内书房。
佳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面容带着春色问道:“您在这里住了这么多日,不知道是否已经定了婚事。孙氏和员外都没有过问,忘记了您婚姻这件大事。我看相公这样,不知道您理想中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呢?”郦君玉被问到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郦君玉说道:“咳,姨娘呀。我痴长到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功名没有成就每天都无精打采。婚姻这件事并不是最重要的,且等我功成名就之后再慢慢谈论。我只看重品德而不看重容貌,妻子哪里需要有美丽的容颜呢。梁鸿如果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又怎么能够做到举案齐眉被赞为古代贤人呢。”
德姐听了这话连连称是,说道:“相公真是诚实非凡。若是李靖遇到红拂女,您会不会和他一样私下接纳她呢?您可觉得她可怜?”君玉笑着回答:“怎么会不接纳呢,她本就是个风流才女,能够识得英雄贤人。如果这里真有像红拂女这样的人,我就和她一起隐居。”德姐听了这话害羞得脸都红了,低下头微笑着吐露芬芳的话语。
德姐说道:“咳,郎君呀。我这痴心仰慕相公您,可怜我在梦魂中都在思念您。原本知道我就像路边的残花败柳一样的女子,难以进入您这琼枝玉树般的高洁之人的世界。长久以来这绵绵的恨意难以自我排解,思念您的时候就会想起您那如春的面容。我自知薄命,不是像红拂女那样的女子,而家主宽仁就如同杨素一样。倘若郎君您心里不嫌弃我,我们可以谋求良宵一会。虽然不敢有私奔的想法,但哪怕片刻的亲近也能遂了我的心愿。如果您嫌弃我而拒绝我,我甘愿一死来洗刷这羞耻。满心的忧愁和恨意今天倾诉出来,我的生死就都掌握在您的手中了。”德姐说完心中凄惨悲切,斜着提起翠色的衣袖掩住如花的面容。
正在纱窗下私下交谈的时候,忽然当啷啷一声,有人一动帘钩就进了屋子。咳嗽着问道:“谁在这里呢?你们竟敢不分内外诉说私情。”佳人听到这话心中惊恐害怕,魂魄都快散了,脸色变得煞白。
德姐惊慌地喊道:“啊唷不好了,员外来了!”
她立刻站起身来仔细查看,郦君玉心里也很慌乱。抬头就看到帘钩晃动,结果却是柔娘走进了房间。柔娘脸颊带着春色呼唤妹妹:“原来在这里诉说衷肠呢。很抱歉让二位受惊了,请原谅我,我带着孩儿回内堂去。”德姐这时心里才安定下来,笑着伸出玉手拉住柔娘说:“姐姐不要吓我,你心里也是喜爱郦家郎的。”柳氏柔娘听了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假装去牵元郎。
郦君玉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暗暗思索有了主意。他心想:“咳,可见得: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柔娘和德姐这两位佳人,如此多情地对待我。她们多次留恋在我身边,是真心地爱慕我,十分关切我,确实是对我很亲近。我要是真的男子,未必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动心。看到她们这样,我都有几次情思紊乱了,在这风流的情境里都快要销魂了。可怜辜负了佳人的美意,这让我想要动情却又难以动情啊。”
郦君玉想完后赶忙走上前去,表情严肃而诚恳地劝告两位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