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成宗天子下达圣旨后，命令右丞相祁成德携带两道圣旨，迅速前往云南。一道圣旨要到刘皇后的家中宣读，另一道则要在孟司马的府上宣读，代替天子做媒，以促成两家的婚事。

丞相祁公奉了圣旨前去宣诏，选定日期后当日就从幽燕出发。一路上，每经过州县，当地的官员都出来迎接，谁不想巴结这位一品大员呢。

在路上走了不少日子，季春十二日到达云南。当地的督抚等官员都前来迎接，下属官员们跪在道路两旁参拜。祁丞相骑马直接来到刘府之内，后面的车马陆续缓缓而来。金瓜、月斧在前面开路，宝盖、龙旗在后面排列。还没到门前，就已经有人通报进去了，刘奎璧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十分慌张。他赶忙戴上帽子、束好腰带，命人排列好香案，打开中门，两边分开站立。顾氏夫人也急忙更换服饰，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容貌端庄严肃。她离开内院，来到前面，恭恭敬敬地等候钦差宣读圣旨。鼓乐齐鸣，表示天使到来，那飘扬的宝盖仿佛悬在半空中。

中门所到之处都铺上了毡毯，祁相国走到高厅的香案前面。传呼一声皇上的旨意到了，夫人和世子便跪下听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对你们刘家有话要说。女儿进宫使得九族荣耀，但皇恩的厚薄还没有完全体现。中宫皇后举荐自己的同胞弟弟，十七岁且武艺高强。想要请求朕赐婚给他与孟家女子，朕全部准奏。特地差遣品德高尚的祁丞相，代替朕做媒促成这门好姻缘。朕钦赐你们成婚三日后，迅速携带家眷前往都城。朕敕封你为镇国将军之职，任期届满后来京接受这个官职。钦此，要恭敬地遵从不要辜负朕意，刘奎璧，早日前来供职不要拖延。”

钦差读完皇上的诏书，刘家母子高兴极了。顾氏夫人高呼万岁，刘奎璧谢过皇恩。把圣旨供奉在龙亭之上，然后与钦差行完见礼。上了一道香茶留客人坐下，排开交椅开始寒暄叙话。

这时候刘奎璧特别高兴，眉开眼笑、满面欢喜。陪着钦差的时候心中暗想：“真是要谢天谢地谢龙颜啊。”

这刘奎璧心中暗喜：“啊唷妙呀，我刘奎璧真是太幸运了。

姐姐在君王身边侍奉，提携使得全家都显得异常尊贵。对于她的话皇上言听计从，十分宠爱，立刻就有圣旨下到家乡。如今实现了生平的志向，可以迎娶美人进家门了。圣旨赐婚可不能违抗，孟家千金自然就成了我的妻子。不能怠慢，得赶快筹备起来，选个良辰吉日成婚。到那时，在充满春意的锦帐里结为夫妇，在散发着香气的绣被里同宿鸳鸯。和娇妻一起同行同坐，恩情深厚，难舍难分情谊绵长。这样才称得上是鸾凤伴侣，郎才女貌是多么美好的景象。成为一对情深义重的恩爱夫妇，也不枉费我费尽心思啊。”

国舅暗自高兴，祁丞相这边起身就向孟家走去。丞相深深地施礼，刘府的人殷勤相送，伺候的人员更是慌乱忙碌。他们送丞相登上车子，呼喊起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街坊而去。

听说有位重要的官员要到尚书府来了，孟家的仆人便开始紧张起来了。他们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位钦差大臣到了。于是，这些仆人慌忙地绕过庭院里的走廊，穿过曲折的小路，一路小跑到书房去找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此时正悠闲地在内堂里待着，仆人们赶紧跑到后院去报告夫人。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也很着急，她想知道为什么钦差大臣会突然到访。更糟糕的是，尚书大人此刻并不在主宅，而是在和他的千金小姐在一起，这让夫人担心是不是因为尚书大人犯了什么事，钦差大臣才会找上门来。

于是，夫人赶紧让丫鬟去请尚书大人过来。尚书大人此时正在小姐的闺房里，坐在窗边点评新诗，小姐则站在一旁看着。突然，丫鬟在帘子外面报告说钦差大臣到了，尚书大人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笔，显得有些慌张。他站起身来，收起笔砚，告诉小姐自己要先去处理一下事情，等有空了再回来继续点评新诗。

说完，尚书大人就掀开帘子，面色微微有些慌张地离开了小姐的闺房。

小姐心中惊慌，脸色也变了，暗自思忖：钦差前来此处所为何事？莫非是新皇知道爹爹是贤能之士，要召爹爹前往京城？于是便差使荣兰前去探听消息，看看是什么事情，好回来报知自己。

孟司马马上戴上帽子、束好腰带，从内堂走了出来。他吩咐家人们排列好香案，打开中门，迎接钦差可是要紧之事。韩氏夫人和儿媳、孙子等人，都在屏风后面偷偷观看。忽然听到通报一声，祁国相的轿子已经到了。孟尚书急忙整理好帽子、举起衣袖，俯伏在香案之前。接着钦差开始宣读圣旨道：

这道圣旨的内容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为家庭之中礼义之中当以孝悌为先，军国大罪莫过于叛国之罪。而今前云南督臣皇甫敬，朕念他三年战功，委以重任。不想他竟忘两代所受荣恩，竟投顺朝鲜。罪不可恕，要将他全家捉拿解押。朕想到你的女儿丽君有谢道韫般的咏絮之才，不应许配给不忠之人做妻子。所以特命左相祁盛德代朕做媒，促成两家姻缘。将你女儿丽君赐婚给刘侯次子，也就是新封的镇国将军做妻子。这样，才不至于将美玉轻抛，明珠被弃。刘侯家能有主持家务之人，孟家也能得到贤德的女婿，这也是我元朝的一段佳话啊。圣旨到达之日，不要违背朕的旨意，钦此。”

圣旨读完孟尚书谢过皇恩，孟尚书俯伏在地上，心中又喜又惊。脸上微微露出喜气，但胸中却层层叠叠涌起愁绪。心中暗自呼喊：“月老这是何意？像这般颠倒错乱的婚姻怎么能成呢？既然皇甫少华不是我的女婿了，又何必让他三中雕翎呢？到如今，他家不幸被捉拿解押，却又有圣旨做媒要把女儿赐婚他人。天子之言不可违背，丽君只得许配给刘郎了。侯门的世子本来就不俗气，何况他还是皇亲国戚呢。这门亲事算起来也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只是担心我那娇惯的女儿性情执拗不肯答应。倘若爱女心里愿意，那也只能说我对不起皇甫亭山君了。”想完这些，偷偷流下眼泪，低头半晌才抬起身子。

谢恩完毕后连连磕头，将圣旨供奉在当厅的香案之上。祁丞相走上前来行礼，接连说了两三声“恭喜”。他说道：“既然我奉了圣旨做媒妁，这喜酒可得讨个一百杯。侯爵的儿郎和司马的女儿，可真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啊。我得恭候观看花烛之喜，见一见闺秀千金孟丽君呢。”司马侧身欠身说道：“不敢当，承蒙圣旨赐下这门婚事。有劳相国您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还请恕罪没能远迎。虽然感激朝廷的恩德深厚，但是我这门第却也因此失了清誉。我很惭愧自己不能明辨贤愚事理，所以才让女儿另许他人。不过圣旨下来哪里敢违抗，自然应当尽早为女儿完婚。”祁公听了连连称是，说道：“处世原本就该顺应世事而行。”说完，他们一起坐下，家丁恭敬地献上细香茗。喝完一道茶后起身，丞相祁公就要告辞离去。司马殷勤地赶忙相送，祁公直接回公馆去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尚书转身刚要回后院，就看到韩氏夫人已经走出厅堂。她和儿子、儿媳在一起，争着观看圣旨，场面有些乱纷纷的。尚书长叹一声说道：“你们知道吗？天子做媒把女儿赐婚了。今后想来是瞒不住了，必须得告诉丽君这件事了。”夫人心里暗暗吃惊又有些欢喜，同时又皱了两下眉头。她连连问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把我的女儿嫁给刘家吗？我本来就很满意刘奎璧，他相貌英俊不凡，体态尊贵。国戚皇亲就不必说了，又承蒙新的诏书封他为将军。如果把爱女许配给他，可比当年许配给别人要好得多。但是就怕娇儿违抗圣旨，那样的话全家恐怕都要遭受刑罚。”翰林低着头在厅堂里来回踱步，这件事情真的很难处理。他说：“我妹妹的心思怎么肯改变呢，而且女子的节操也不是小事。现在被赐婚给刘奎璧，只怕闺中的妹妹会有变故。”飞凤听了这话没有别的话说，只是说：“只好顺从圣旨了。一定是姻缘就该配给刘奎璧，所以才改变了和皇甫家的婚事。快请姑娘来商议商议吧，千万不要隐瞒这件事情。”

尚书夫妇都表示认同，然后乱乱哄哄地往内室走去。一进内堂都坐下之后，就呼喊乳母去请千金。苏娘子带着又喜又惊的表情快步走来，掀起帘子走进内房的门。她说道：“小姐、夫人有请，就等着小姐过去了。”孟丽君心中很是诧异，问道：“妈妈可知圣旨的内容？就算是皇帝召我去京城，又何必夫人叫我过去呢。”乳母含糊地应答着，催促小姐走出房门。丽君站起来迈着小步，一颗芳心不停地跳动。映雪跟随着一起走了出去，荣兰则守在门口没有同行。过了一会儿就到了中堂里面，只见众人面面相觑。兄嫂、爹娘都坐在那里，大家都默默无言，害怕开口说话。丽君小姐心中疑惑，走近夫人开口问道：“不知道圣旨来是因为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叫女儿来是何缘故？”夫人只是看着尚书，尚书也难以表露自己的全部心思。小姐心里知道肯定有事情，顿时玉面上的红晕退去。低声呼喊父母请求吩咐，有什么事情都不肯说呢。

司马孟公心里着急，欠了欠身拉住女儿。说道：“孩儿你先坐下，不要疑惑，为父的从头给你讲清楚。”小姐皱着眉说“有座”，两只袖子垂着侧身站着。尚书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满面愁容地叫了一声：

“咳，儿呀，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就让为父的仔细讲讲这里面的情况吧。

秋天的时候圣旨下到云南，皇甫亭山被调任官职。他的家眷仍然回湖北去，他自己率领士兵去讨伐朝鲜。没想到失败被擒获了，听说投降到远方去了。巡抚把这件事写成本章让皇上阅览，朝廷一怒之下就牵连到很多人。投降外国可不是小事，要把他全家捉拿解押问罪呢。”

司马刚说到这里，孟千金就像灵魂出窍一般，仿佛香魂直上九重天。顿时脸上没有了颜色，顷刻间秀眉也像是少了眉黛的修饰。默默地低着头，心像要裂开一样，呆呆地不说话，心里如同被油煎。忽然用罗袖遮住香腮，流着泪吐出一句话：

“啊呀爹爹啊，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今天才知道呢？

孩儿早就料到会有灾祸，所以爹爹才把消息隐瞒。今天钦差来到此地，难道是要把女儿押解到京城去吗？女儿既然去年已经接受了皇甫家的聘礼，说不得要同甘共苦、遵循常理。他家不幸遭遇这样的事情，女儿愿意相随，哪怕是死在法场。不知道叫女儿来有什么教诲，希望爹爹不要因为偏爱女儿而败坏纲常。”丽君小姐这样说着，哽咽得喉咙像要断了一样。

韩氏夫人首先悲痛哭泣起来，尚书不敢把详情诉说出来。可怜映雪这个苏家女子，吓得魄散魂飞没了主张。一双凤眼盈盈地含着悲痛的泪水，薄薄的罗衣下的身体背靠着明亮的窗户。心中万千的心事难以诉说，恨不能放声大哭一场。

小姐含着悲戚再次开口，对父亲说道：“严亲啊，为什么不把里面的详情告诉我呢？圣旨到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也得让孩儿能做个主张啊。”司马听了这话心中凄惨悲切，止不住地眼泪打湿了衣袖，一行行地流下来。又拉着女儿的玉手说：“娇儿啊，你暂且放宽心怀，不要过于悲伤。圣旨下来不是为了别的，是要把你许配给刘家公子结成良缘。九重天上的天子怜惜你这个才女，不愿意把你这美玉明珠就这样轻易抛弃。特地派遣祁盛德大人，代替做媒妁来到咱们家乡。亲自观看你们花烛成婚之后，他才回朝廷向圣上报复。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办法改变了，劝娇儿你要温顺些顺着爹娘。姻缘大概就是这样的，不要为了别的感情反而伤害了自己。”

父亲原本想着瞒过你，到如今，君王的旨意需要商量，所以才把事情清楚地告诉你，忠孝之事不可忘记。司马说完前后的事情，孟丽君立刻满脸含怒，面容失色。柳眉紧紧皱起，花容变得暗淡，翠袖斜着遮挡，已经是满心的哀伤。她站起身来说道：“父亲，这话太荒唐了。

咳，爹爹呀，自古以来交情就不应该被抛弃，从前管仲和鲍叔牙就因重情重义而扬名。督台曾经和父亲交情深厚，在云南，乘车骑马相逢也有好几次。两边都请人做媒难以推却，才会意去争夺宫袍。既然儿女已经结为姻亲，也算得上交情非常深厚了。不幸他家遭遇这样的事情，想爹爹您，还应该允许女儿守空房才是。现在反而因为朝廷的圣旨和皇亲国戚的权势，要把女儿的清白名声一下子毁掉。不考虑朋友之情也就罢了，这还让孩儿此生不能再保有好名声了。

啊呀爹娘呀，女儿如今已经十六岁了，闺阁女子应守的大体也很清楚。”

尽管圣旨难以违抗，但我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全自己的名誉。孟丽君虽然不孝，但她怎能忍心让父母的门第失去清白之声呢？今天明确告知其中的原因，也是出于对父母的敬爱。我只想说一句话，没有别的意思，那就是我会等待时机，坚守节操，珍视自己的名誉。

丽君说完这番话，脸色变得苍白，掩面抽泣着站起身来。映雪苏娘急忙陪伴着她，茫然地想要走出堂门。乳母回身正要拉住她，却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鞋子，使得她的脚步更加不稳。苏娘心中暗自担忧，脚下的金莲鞋踩得她几乎要流泪。点点珍珠般的泪水如断线般落下，她低声哭泣着，用香罗遮住脸庞，手扶着门站立着，手中按着弓鞋，埋怨着母亲。窦氏娘娘笑着说：“怎么一踩就这么疼呢？你自己有什么烦心事，借这个机会就哭起来了？快陪着千金回到房间里去，好好地安慰她，让她心情开朗起来。”佳人答应着低下头，泪水洒落在地上，心中的怨恨稍稍平息了一些。她与丽君一起移步，绕着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

尚书坐在座位上满心烦恼，跺着脚连连说道这可怎么办。她要是不答应可就违抗了圣旨，孟家全家的性命都要没了。翰林冷笑着，声声透着恨意，只说刘家太狠心。姐姐在宫中做皇后，自然容易说动朝廷。谁家养的女儿没有贞节观念呢，仗着权势就要人家二婚。妹妹如果真的性情刚烈，孟嘉龄就要和他们做对头。写一封血书送到朝中去，不怕君王袒护皇亲。飞凤说道不要这样，你应该用好话劝说她嫁给刘家门。违抗圣旨可不是小事，只怕全家都要遭受刑罚。如果姑娘听到这样的话，更加会坚决刚烈地想要轻生。夫人听了这话连连称是，只好先停下来去劝说几声。就叫姑娘回后面去，嘴里婉转地劝说千金。

不说外面商量的事情，且说说多才的孟丽君。她和苏娘一起回到绣房，几声长叹，脚步都有些迟缓。芳心像碎了一样不知所措，迈着小脚，径直走进厨房的小角门。

映雪说走错了，千金含着泪又转身回来。慢慢地一路回到闺房，小婢女荣兰马上出来迎接。掀起帘子偷看小姐的面容，就好像梨花带着雨滴一般，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神韵。不知道小姐因为什么事，荣兰格外殷勤而且更加小心。把小姐迎进香闺后急忙献上茶水，又转身向映雪低声询问。苏娘泪珠纷纷掉落，好几次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小姐默默地坐在床前，用香罗掩着脸发出悲痛的声音。不说话默默伤心，酸楚侵蚀着心肺，低声哭泣着，悲痛深入内心。云鬓散开披在玉耳旁，粉腮上有哭泣留下的泪痕。只有一颗求死的心，想了千条妙计也不想活下去。忽然叫荣兰不要在这里，又呼唤映雪请她离开门口。苏娘不敢挪动脚步，小婢女也跟着靠近身边。孟氏千金心痛得像心要裂开一样，掩住花容，长叹一声倒在鸳鸯被上。

啊唷皇天呀，奴家好苦啊！

凄惨地呼喊着扭动着柳腰，背着人偷偷地拔出头上凤钗的尖端。正当想要刺向自己的咽喉的时候，想到爹娘又忽然放下。推开枕头起来重新坐在榻上，靠着罗帏，默默沉思不说话，泪珠不停地掉落。千般思绪万般考虑难以周全，前后思量总是很费神。忽然眼睛凝视许久的地方，一条妙计涌上心头。心思翻转，反复斟酌，双眼闪烁着暗自盘算。

咳，我孟丽君为何这般命苦！

读书多年并非无知之人，长久以来都秉持着闺秀的名声。射柳夺袍之时曾经订下婚约，实在是期望美好的姻缘能够持续到百年之后。哪里料到好事总是历经诸多磨难挫折，一旦遭遇风波就难以支撑。皇甫督台身遭陷害，眼看全家的性命就要在京城里丧失。不能解救夫家的危难，我就算守节而死也已经迟了。更何况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正应该保全名节赴死到阴曹地府去。

咳，虽然如此，这难道不会连累爹爹吗？

皇恩赐予的婚配也并非小事，我也无意埋怨圣上圣明。只是痛恨刘门的冤屈不浅，更要维护自己的节操和志向。此时如果许配给刘奎璧，只怕千秋万代都会责骂我孟丽君。想要在家中寻死，朝廷必定会降罪于我的双亲。如果就这样到刘家去，只怕冤屈会永远无法说清。左右为难无法行动，这分明就是才高福薄命中注定啊。

想当初，宋朝正值宁宗帝在位之时。有两位女扮男装举世无双的女子。一个是有着出众才华的谢氏女子；一个是广南的闺秀柳卿云。都是因为事情紧急而想出好计策，移花接木前往京城。金榜题名都考中了，到后来全家团圆还留下美名。丽君生长在元朝，万卷诗书也都有听闻。七步就能写成文章我也可以做到，三场科举考试我也能参加。平日里，父亲给三人出题目，每次我都比哥哥要强几分。我要是改扮男装逃出去，学一学谢湘娥和柳卿云。倘若天地垂怜眷顾，保佑皇甫全家不遭受刑罚。到那个时候，在科举考试中高中后朝拜天子；才能够显示出香闺绣户中女子的出众才华。

倘若夫家的人都被陷害，孟丽君我何妨做个报仇之人。我要是不能成为轰轰烈烈的奇女子，要这才华又有什么用呢。主意自然是这样好，只发愁刘家要来迎娶不好处理。到那时计划好全身而退，恐怕会连累家中双亲。看看佳人苏映雪，姿容美丽性情温柔。平日里与我恩情深厚，因此我看待她就如同一母所生。今天我逃出去，倒不如让她代替我嫁到刘门。她本是出身贫寒读书人家的女子，怎么会不愿意成为有高贵身份的人呢？况且是奉旨成婚非常荣耀，一到刘家就能受到皇恩。刘家世子容貌不凡，射袍的时候，她在楼上也看清楚了。代替出嫁想来她不会不答应，苏娘子肯定会满心欢喜如意。我也能够保全贞节，映雪反而能成为贵人。

这个计策万无一失没有别的说法，孟丽君我就凭借才学去求取功名。路途上如果缺少同行之人，女婢荣兰就很合适。我看她虽然才十四岁，正值少壮年华，但长得并不娇弱。肩挑行李不是难事，历经艰辛必然愿意承受。扮作书童跟随我外出，也能让她陪伴我并与我谈心。等会儿慢慢和她说，料想这个丫鬟肯定愿意一起走。我心里便打算这样做，但不知道上天是否肯成全我的痴心。丽君小姐考虑好之后，忍耐了许久止住了泪痕。

抬起头回头看苏映雪，只见她，悲伤地假装整理罗裙。含着泪的双眼盈盈闪动，愁容满面眉头紧皱。小姐靠着床低声问道，苏娘子为什么这样伤心呢？多情的映雪羞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开红唇说道。小姐痛苦的时候我也痛苦，难道说，多年的主仆会不同心吗。丽君点头连连称是，这就是所谓的有才华却难以知晓命运的乖舛。以前我曾经说到这些，果然每件事都不差分毫。说完小姐悲伤地呜咽起来，用袖子擦泪眼泪又流了下来。苏女在旁边陪着一起痛苦哭泣，过了一会儿天色已经黄昏。丫鬟仆妇们一起喧闹着说话，纷纷把晚餐送进屋里。小姐低声说拿回去吧，今天晚上不饿不需要吃。众人都回复夫人的命令，又送来各种精致的点心。小姐因为悲伤吃不下，喝了一盏茶就躺在香被里。苏娘和母亲一起用餐，几次低下头暗自流泪。

娘子看到时急忙询问，傻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白天因为脚痛才哭，现在是不是脚又疼了？映雪害羞难以回答，心里只想着梦中的盟约。过了一会儿，用过晚餐后，韩夫人传话给千金，今晚不必熬夜。小姐就吩咐婢女，今晚没事早点关门。乳娘和映雪一起回到房间，婢女按照吩咐行事。灯盏搬到窗下的桌子上，另外移动红烛靠近床边。荣兰得知消息后，心中暗暗担心害怕。唯恐玉人寻短见，殷勤地观察查看虚实。藏起桌上的裁纸刀，偷走腰间的绣花手帕。小姐侧身躺在床上，回头看着婢女乱搜。明知她的意图是防止寻死，玉手招过来问一声。

荣兰过来，我要商量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