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山东的彭巡抚，接到登州送来的告急文书。文书里有皇甫敬在与敌军对阵的时候，突然落马被擒获等内容。彭巡抚心里明白皇甫敬不是投降，但无奈接受了刘侯的托付，只能见机行事。于是派遣心腹官员，带着一道表文和一封信，日夜兼程，前往京城。这封信是秘密通报刘侯的。

信里面说道：皇甫敬确实已经被擒获，在表章上已经奏报他投降外国了，京城中的事情，只需要国丈来从中协调处理就可以了。

当下这个差官奉了彭如泽的命令，带着表文前往京城。不到六七天，就已经到达皇都城内。当时已经是十月下旬了。差官先把私信送去，刘国丈心中十分高兴。第二天五更天，就带着这个表章进入朝廷面见圣上。只看到：

鸡叫了三遍天开始亮了，几点稀疏的星星映照紫宸殿。五彩的早霞在宫苑的树上生成，两行仙乐在宫门处奏响。众多宫女纷纷飘动红袖，一队队官员手持宝灯。掌扇分开香气袅袅，君王早已经坐在朝廷之上。众官员行礼朝拜完毕，向当权的极品大臣下拜。低下头摘下帽子连连磕头，口中称自己罪该万死祈求开恩。

少年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座位上惊奇地问了一声。

“啊唷，老先生，有什么大罪呢？起身吧。”

国丈低下头向圣上启奏：“老臣错误举荐了皇甫亭山。谁知道难以攻克朝鲜国，三万朝廷的军队不能凯旋。庸碌愚昧的刘捷没有见识，耽误皇家大事罪过不能宽恕。愿意和叛逆之人一同接受惩处，以免让后来的人重蹈覆辙。”

刘侯说完急忙磕头，坐在座位上的君王脸色变了。拍着桌子叫道：“皇甫敬，怎么没有能力平定朝鲜。大元统一成为天子，反而被番邦占了上风。传旨赶快拿来巡抚的奏本，黄门太监捧着表章呈献给圣上。成宗皇帝从头开始看，在殿前大发雷霆。

“啊唷，奇怪啊！世代都是功臣，竟然肯投降外国，可见得我朝不能分辨贤能和愚蠢了。

无耻的狂妄之人大大地违背常理，只贪图活命而不顾名声。堂堂正正的一品封疆大吏，竟然做偏远小国的臣子。只希望自身能摆脱急难，完全不怕，全家的亲人受到严刑。国家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了，今天竟然投降外国之人。半辈子的君臣关系成为怨敌，千秋的名望化为尘埃。大元的风俗教化从现在开始衰败，都是因为奴才们缺少赤诚之心。”天子骂完皇甫敬，改变面容平息愤怒后叫刘卿。“这虽然是国丈曾经举荐的，他本来也是一个英雄大臣。朕也有心怜惜战将，等他得胜回来再施加恩泽。谁知道叛贼忘记了忠诚和大义，竟然做了投降的臣子背叛原来的君主。朕暂且从宽饶恕你，在朝廷罚俸三年。”刘侯再三再四地感谢皇恩，皇帝起驾回宫，众大臣散去。

国丈仍然回到自己的府第，义子们接连不断地来问安。不说刘捷心中欢喜，且说君王进入后宫。成宗天子非常痛恨叛臣皇甫敬，立刻提起笔来下达诏书。

话说成宗天子马上降了一道旨意：命令大将军杨秉义带领五万人马去救援登州。又命令兵部衙门派遣人员，一方面到江南捉拿卫焕的家人，一方面到湖广押解皇甫敬全家。这一道圣旨下达后，不容有丝毫迟缓。大将军当天就起兵出发，兵部的官员立刻上路。

京城的御史尹上卿，是皇甫夫人的同胞兄弟。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自思量：姐夫只生了一个儿子，如果被抓到京都，全家肯定会被判处斩首。难道我作为至亲骨肉，看到他们即将面临死亡却不去救援吗？事已至此，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了。于是差遣心腹之人拿着密信去通报，好让外甥提前躲避，为皇甫家留存一脉后人。

尹爷马上书写信件，半张花笺就把事情表明了。用蜡丸密封好十分机密，只说被差遣到别的地方去。叫来家人尹贵，给他三十两银子作为路费。如果外面有人问起不要明说，赶快前往荆州皇甫家。把这封信送到后就回旅店，探听到消息后再回京城。家人接受命令后急忙收拾行装，不敢耽搁马上就出发了。独自一人单枪匹马，披星戴月地赶路。钦差还没有离开京城，尹宅的家丁就已经出发了。

夫人回到家乡居住，倒也过得逍遥自在没什么事。公子和千金也没有别的变故，只是在文武学业上用心很深。许多官府人员知道这位长华小姐，便请媒人前去说亲。只是因为皇甫亭山曾经有话，夫人都回绝了，并不答应。长华小姐深居闺阁之中，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没有嫁人。姐弟二人思念亲人常常落泪，频繁差遣奴仆去探听真实的情况。县里的百姓传来不实的消息，有的说打输了有的说打赢了。姐弟二人忧愁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日三餐吃得很少，精神也不好。时不时眼睛跳，忽然间心里惊，听到不同的说法更加不安宁。左边原来有一座玄女庙，有很多道姑在那里一起修行。时常听到风送来钟声，仔细打听才知道有这么一座庙门。尹氏夫人带着子女，拿着香烛去拜祭神明。如果能保佑出征的人归来，就修庙装金来感谢大恩。许下愿望后才回府，烦烦恼恼地度过白天黑夜。

小姐住在楼上，闺房清静没有丝毫灰尘。明亮的窗户正对着娘娘庙，早晚都怀着诚挚之心焚香。只希望父亲能够得胜凯旋，免得家中天天担惊受怕。一天夜里灵魂进入了梦乡，只听到楼窗响了一声。两个女童朝着里面走来，面容欢喜地张开红唇。

“啊，富贵之人快来！我家娘娘有请。”

长华小姐感到茫然，仔细询问被邀请到哪里。两个女童回答说不要怠慢，贵人到了庙里就知道缘由了。一会儿一同走出香闺，恍惚好像腾云在半空中。转眼间就站在了地上，原来已经到了庙门前。青色的痕迹和美好的光影映照在衣服上，古老的柏树横在烟雾中，小路透着寒意。又有两个童子在门外等候，大家一起欢欢喜喜地走到里面。九天圣母刚刚邀请，皇甫娘娘赶快进去参拜。

小姐听了这话心中暗自高兴，难道是玄女特别垂怜自己。急忙整理好香罗衣袖，迈步进了层层大门来到殿前。侍者卷起帘子高呼请进，长华小姐急忙上前参拜。偷偷睁开凤眼抬头观看，果然看到，玄女娘娘坐在殿中。珠串垂落，帽子遮掩着，宫装轻轻飘动，容貌端庄严肃。香烟在炉中缭绕升起，祥瑞之气在殿外盘旋弥漫。看完后缓缓张开秀美的嘴，问道：娘娘召见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呢？长华我今天三生有幸，能够来到莲台仰望圣颜。只希望娘娘慈悲怜悯弟子，早日让我严厉的父亲平定朝鲜。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让旁边的侍者搀扶着。小姐被扶到旁边坐下，一个女童端着茶恭敬地送到她面前。娘娘在座位上开口说：“真是难得，你的一片诚心感动了上天。你早晚在楼上焚香祭拜，我这里，十几年来香烟从未间断。既然你如此真诚善良，我怎会亏待你呢？今天我派童子来请你，是要把以后的事情告诉你。

你的父亲亭山即将遭遇灾难，流离失所就在眼前。如果你想救父亲尽大孝，就必须耐心等待三年。今天我传授你仙家的法术，以备将来你能安定边疆。玄女娘娘说完，取了一本书赐给这位名叫婵娟的女子。

长华小姐心中既悲又喜，连连磕头感谢娘娘的圣恩。她问：“弟子如果过了这三年，是否还能与亲人团聚？”娘娘笑着说：“没问题，你们一定会重逢的，不会有什么残缺。但你必须等待时机成熟才能行动，逆天行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长华再次磕头后站起身，玄女娘娘吩咐身边的小丫鬟。

丫鬟们走过来，就这样护送娘娘离开庙宇。

娘娘一声令下，从莲台上走下，两个神童迅速上前。他们一起请长华小姐移动脚步，快点回到绣房去，不要拖延。长华小姐深深地拜别娘娘，告别了那张金色的容颜，走下台阶。她行走的速度快得就像不是走在雾里也不是走在云里，不一会儿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画楼之中。

神童送她飘然离去，小姐的灵魂从梦中醒来。猫跳过雕花的屋檐，从瓦片上掉下来，床上的女子被惊醒。云鬓散乱，凤眼睁开，她心中充满疑惑。回头看到枕头边有一件东西，是一块黄色的绫罗小包袱，里面压着一块金牌。天色已经亮了起来，玄女天书的四个字排列在上面。皇甫长华又惊又喜，急忙穿上绣袍起身。她轻轻地掀开红罗帐，打开了那个神奇的小包袱。

长华小姐坐起身来，打开黄色的包袱一看，只见里面有一本小书，大约五寸长、五寸宽，上面用朱砂大字写着《玄女神书》。长华又惊又喜，悄悄地叫了一声：“玄女娘娘，您怎么如此威灵！”她翻开一页观看，上面写着破解隐身符的咒语。还有一段是破解定身法的真言。以下都是各种奇异的阵图，以及各种战术策略。

长华小姐非常高兴，用手合十感谢上苍。她感激皇天对她的怜悯，让她在梦中拜见了娘娘。她清楚地记得梦中的警示，她的父亲将会遭遇祸患。她需要等待三年的时间，才能和家人团聚。如果她按照玄女娘娘的话去做，一定会经历一场大风波。幸运的是，她在梦中游历了圣庙，得到了一卷神书。如果将来真的有悲伤的事情发生，她可以用这本书来尽孝道。她不知道女童为什么一直称她为娘娘，难道她也会成为嫔妃的一部分吗？她并不奢望富贵，只希望家人能够平安健康。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学习仙家的法术，以防将来有灾难发生。小姐暗自思考，既忧愁又高兴，她连续翻看书页，仔细阅读。然后，她急忙用小包袱把书重新包好，放在枕头的中央。早晨，侍女打开绣户，她在菱花镜前整理妆容。

长华小姐起身梳洗，两个丫鬟一同来服侍。小姐看着侍女锦筝，心里想道：不如让我试试仙法怎么样，来检验神书的真假。

长华小姐面带欢喜，眼睛看着丫鬟念起偈言。暗暗诵读三遍之后，只见那丫鬟呆呆地站在梳妆台前。手中正拿着牙梳摆弄，片刻之间就难以活动了。目光呆滞、嘴巴张开，心里恍恍惚惚的，举着梳子端正地站着，不能移动。

锦筝慌乱地呼喊小姐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全身酸麻是因为什么缘由。手脚都难以活动伸展，今天只好站在房前了。长华小姐微微发笑，故意生气地说她乱讲话。放下牙梳往外走，让她取茶来，不许拖延。锦筝侍女心里着急，眼泪汪汪却难以移步。小姐已经知道仙法灵验了，倒着念真言放开了丫鬟。侍女忽然觉得身体轻便了，高高兴兴地走上前。不敢辩解，赶忙献上茶，长华小姐心中暗自欣喜。梳妆完毕后更换衣服，洗净手对着庙的方向焚香。在楼前拜倒心中祈祷，感谢娘娘，赐书的恩德重如泰山。将来如果能保证全家无事，一定会修庙装金，绝不食言。拜别起身流下悲痛的泪水，下楼去见母亲请安。母女相聚略微宽慰一些，暗自练习神书就不必说了。

家中有个名叫尹贵的人，在仲冬初十这天已经来到门前。快马加鞭寻到官衙里面，说明自己的来历暗中传递消息。家爷派我飞速赶来，必须要当面见到夫人好请安。看门的家丁急忙进去通报，尹良贞正和子女一起谈话。一听到京城派人来了，脸上露出惊慌，变了脸色。

“啊呀，奇怪啊！有什么大事让他连夜赶来呢？既然这样，叫他到内厅问话。”

夫人站起来整理衣襟，公子跟着到了内厅。小姐心里惊慌也一同等候，很快就看到尹贵走进来。他的行衣整齐干净，确实不俗气，举动气宇轩昂，果然与众不同。一到内厅抬头观看，直接快步走到庭院里跪在地上。

“姑太太在上，小的尹贵叩头。”

夫人在堂内转而叹息，认出这是有才能的老管家。赶忙叫他起来不要叩头，为什么辛苦地从京城赶来。老爷太太是否平安？难得你独自奔波来到我这官衙。尹贵起身称太太，小人奉了命令所以离开家。主人最近的情况都很安乐，只是因为有机密的事情要通报贵衙。说完又参拜姐弟二人，急忙从腰下仔细查找。

尹贵拜见完毕后，马上从腰间取出一个蓝色绢布小包，递了上来。叫了一声姑太太拆开看看就知道了，这是老爷亲手加封的。皇甫夫人就猜到是凶多吉少了，早已两眼扑簌簌地滚下泪来。急忙把绢包拆开一看，只见：

蜡丸一个在里面，没有书信和字封。尹氏夫人刚要发问，长华小姐就变了脸色。说道不好，流下了泪珠，对母亲说，这里面必定有重要的事情。这样传书应该是很紧急的，快些拆开看看详情。少华公子双眉紧皱，催促母亲赶快打开。尹氏良贞心里着急，把蜡丸捏碎露出微微的红色。很明显半幅花笺在里面，在绢布中折得小小的。急忙展开书信仔细看，夫人吓得魂魄出窍。千金在背后脸色变了，公子在旁边心如刀绞。尹氏良贞心中悲痛，悲叫一声掩住了面容。

“啊唷，如此说来，老爷啊，你竟然被擒了。”

可怜妻子天天担忧猜疑，还担心在交战中身陷险境。在玄女庙中曾经许愿，实在是指望平安无事返回京城。谁知道事情到了今天才知晓，三万儿郎已经化为尘土。怪不得百姓相传的消息不实，连夜做的梦也很奇怪。果然今天凶讯传来，您被朝鲜一下子拘捕了。“啊唷，夫啊！十年在任上没什么风浪，一旦东征事情就办不成了。白白为朝廷做事，臣子如果不屈服必定会死去。必定会使亲人离散，想要再次重逢大概是不可能了。尹氏良贞多么命苦啊，我只好到阴间与夫妻相会了。”

“啊唷，山东的巡抚，我家与你有什么仇，竟然在君王面前谎报！”

建立了无比巨大的功业，血战三年也不怕辛劳。赤胆忠心谁不知道，因此，先皇对待的圣恩很高。现在因为奉了圣旨去东征，怎么肯投降辜负朝廷。皇甫门中多么不幸啊，被奸人这样暗害使坏。难道你是刘侯的同党，接受贿赂起了坏心帮助恶人。诬陷忠臣为反叛，只怕是天网恢恢，罪责难逃。今天断送在刘侯手里，害得我，家破人亡保不住了。

“啊唷，皇天呀，皇天！我家好苦，自古说，吉人自有天相，为什么善良的人家反倒遭殃！”

夫人悲痛得泪如泉涌，哭倒在地上，气都缓不过来。姐弟俩互相搀扶着一起痛哭，悲声在内厅前大声响起。泪流得像雨一样，心里十分凄惨，哭声像断了气的猿猴一样，意境十分悲惨。

公子和千金一同痛哭，子女搀扶着慈母呼喊父亲。“啊唷爹爹啊，为了国家忘记家庭远行出征，儿女们只盼着还能再相聚。不但难以逃脱回到故乡，而且还置身于异国他乡。想来爹爹定是遭受冤屈，莫非父亲已经遇害？如果真的已经身亡，恨儿女们不能跟随您一起走。不能做到忠孝实在是大罪，家庭难以保全要遭受酷刑。山东巡抚因为什么原因，陷害忠臣成为叛臣。害我们家，清白的名声今日败坏，团圆的骨肉立刻分离。灾祸牵连几个家族悲伤怎会停止，刑罚波及全家痛苦怎能忘却？啊唷，皇天呀！既然区分善恶清清楚楚，为什么忠臣反而遭受灾祸。沉冤得不到昭雪实在可叹，大恨难以消除实在令人悲伤。白白生了无知的姐弟俩，不能够为父亲申冤救他回到家乡。今天如果钦差到来，就被押解到京城一同赴死。”

尹夫人，几次昏死过去又苏醒过来。长华想到之前的南柯梦，不禁惊奇，暗自思量。

“咳，这也可见是上天注定的，没有办法。”

玄女娘娘的话不假，果然凶信传到了家中。听天由命，顺应时势，且看将来会有怎样的转机。如果还有团圆的那一天，也不枉费这番失散分离。长华小姐想罢，想要说话却又带着悲伤。哽咽了好几次难以开口，这位女英雄用香罗帕掩面，凄惨无比。悲哀了许久才开口说话，玉手轻轻拉着母亲的衣服。“啊唷母亲呀，不要伤心不要悲痛了，听天由命再随机应变吧。前天晚上孩儿曾做了个梦，九天玄女告诉孩儿。说我的父亲将会遭受灾难，必须要等三年才能回来。之前的话在今天已经应验了，自然之后的事情也不会是假的。鬼神之事应该牢记，恳请娘亲暂且放下忧愁。母亲您对家庭十分关切，快让贤弟躲避灾祸。如果真的能逃得性命，这也是皇甫家的一脉传承。孩儿本是女流之辈不必多说，全靠他来申冤雪恨，重振家门。如果拖延到钦差到来，岂不是让母舅书信中的话化为泡影。只希望您仔细思量这个道理，如果被擒住，每个人都会死在刀下。”小姐说完心中凄惨，喉咙哽咽，流下两行泪水。夫人听了这番话才停止悲痛，坐下轻轻擦去泪珠。

夫人听了这话就平静下来，公子含着悲痛叫母亲：“我愿意跟着一起被押解，不管生死都不分离。虽然有母舅派人来通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而自己独自存活呢。我愿意等到钦差来到这里，不因为逃避死亡而离开江陵。您的生育之恩还没报答，怎么能留下不孝的名声。虽说我少华年纪还小，难道我，连纲常这两个字都不明白吗。今天只有跟着母亲走，母舅的金玉良言恕我不能遵从。”公子说完心中凄惨，三声长叹，泪如雨下。夫人听了心中恼怒，皱起蛾眉骂道：“啊唷，无知的逆子，还讲什么纲常！”

“你父亲在朝鲜遭遇灾难，母子遭受不白之冤。家族唯一的传承全在你身上，你怎么反而要去送死呢。你白白长到十五岁了，竟然把血海深仇当作平常事。既然生了个不孝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等着你母亲我奔赴黄泉吧。”尹氏夫人说到这里，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撩起翠色的鬓发，摘下金饰，就要撞向庭院台阶，舍弃性命。小姐惊慌地连忙抱住，泪流满面地叫母亲。

“啊唷母亲，请平息您的雷霆之怒，让孩儿来劝劝他就好了，何苦要自杀呢。”

长华说完就去劝弟弟，玉手轻轻地拉住他的袍子。一阵伤心，柳叶眉皱起，双唇颤抖，眼泪双流地说道：“叫一声贤弟不要这样，想想看，父母的恩情是多么的高厚。怀孕一年才生下你，把干燥的地方让给你，自己睡在潮湿的地方，辛勤操劳。养到十五岁懂得天性了，就先把那绝代的忧愁早早抛开吧。不幸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被人诬陷要被处死。祖宗的香火全靠你了，父母的冤仇也要由你来消除。大丈夫，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忠孝。你要是，逼死了母亲这个罪怎么逃。贤弟要听姐姐的话，早点逃走免得心烦。英雄以四海为家，不要学那些没志向的愚人。报仇雪恨全都依靠你了，不要违背亲命，快点逃走吧。”

长华说到伤心的地方，哽咽着悲痛哭泣，用翠色的绡帕掩面。公子听了这些话心中好像要撕裂了一样，连连称是，表示会接受教诲报答父母的辛劳养育之恩。“母亲生气，姐姐劝说，我怎么敢不保全自己的性命去等着受死呢。希望皇天能够保佑我，好有机会报仇雪恨。如果不能实现我的英雄志向，我只好杀死仇人然后坐牢。”公子说完流下悲痛的泪水，咬牙切齿，愤怒之气直冲向云霄。夫人和小姐一起悲伤哭泣，事情紧急不能拖延，需要赶快处理。

大家拿定主意之后，尹贵行礼告辞想要回旅店。夫人包了二十两银子酬谢他，并且嘱咐道：“尹贵呀，你是我们家得力的人，所以老爷才对你十分信任托付于你，难得你长途奔波来到这里，没有耽误传书。这是二十两纹银，暂且作为你在饭店的日常开销，我也来不及再写回信了，你必须等候确切的消息，再到京城回复老爷。”

“多谢你秘密报信念着旧情，老爷派你来做安排。留住少华延续家族血脉，我应该，在法场叩首感谢这份恩情。”良贞说完心里像被刺痛一样，尹贵也很悲痛。尹贵又小声对姑太太说：“今晚必须收拾行装。如果京城的钦差来了，就会有兵丁紧紧防守。公子赶快逃走才是上策，不要到时候没办法躲避灾祸。”夫人点头称是，说道：“辛苦你独自住在旅店。”尹贵告辞后急忙往外走，少华亲自送他到回廊下。只见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是家丁和仆妇来探听情况的。他们都很惊骇诧异，各自惊慌失措，纷纷传言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尹氏夫人心急如焚，把男女仆人都叫到厅堂上。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对他们说：“你们想要逃走的就各自行动吧。”

“咳，全家的男女仆人，你们不要耽搁，要逃走的就赶快逃，只要你们念着主人的衣食之恩，不泄露机密就行。”

一群奴仆都悲伤地呼喊着，事到临头没有办法。有几个已经想要私自逃离这个地方，有几个愿意跟着主母去京城。夫人一个个查点他们的名字，拿出一百两银子分给这些仆人。“这是我们家连累你们了，大家各自逃命，赶快走吧。”家人和仆妇都流着泪，退出厅堂跑得像梭子一样快。收拾衣服包裹藏好细软财物，带着孩子雇车离开。只说是办事失误被赶走了，前后门打开就上路了。还有几个做粗活的婢女，也跟着人群一起奔走。锦筝和瑶瑟这两个侍女，因为眷恋千金的恩德，不愿意抛下她逃命，哭哭啼啼地陪伴着小姐。这时候天快到黄昏了，暮色升起，太阳的影子消失了。尹氏夫人赶忙准备，要打发公子踏上远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