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黔城，到处洋溢着欢笑声。
漫天大雪中，尤属那街道两旁的白杨树最为突兀，挺立的杨树上挂着无数小灯笼，为整个巷子平添一抹火红。
走在这熟悉的街道，我不由得颤抖，有家不敢回，这种感觉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十三岁那年。
沈长清貌似感觉到了我的颤抖，很自然的解下他的围巾替我系上，顺势牵起了我的手。
“怎么会这样凉？”
他有惊讶，有怒气，也有些心…疼…
“爸，你知道我哪一天出生的吗？”
答非所问，是他很讨厌的，偏偏我最喜欢。
没有得到回答，我在心底自嘲一番，看吧，这就是所谓的答案，那并不怎么美好。
“爸，不记得也没什么，您记得夏辰的生日便够了，既然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那我怕凉这种事就更加的没必要知道。”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愿意让他看到我微红的双眼。
不知他此时有何表情，仅仅只在耳边飘过一声叹息。
“拾年啊，爸好像从来没背过你，以后老了就背不动了。”
“好”
伏趴在他的背上，我有种在梦中的感觉，曾经无数次祈祷有这样一个画面，而此刻它却现实在了自己面前，却偏偏我已经学会了放弃……
从人烟稀少的小巷到路段繁华的大街，沈长清就那样一直背着我，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路过一家火锅店，沈长清驻足在了门前，“到饭点了，先吃饭，然后带我去周围的菜市场，买点有营养的菜，瞧瞧你，瘦成了什么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关心我的，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毕竟，夏辰在他心里才是最为重要的。
火锅店里很暖和，与外边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沈长清拿着菜单选菜，我此刻才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眼角的皱纹，新添的白发，原来，他竟苍老了那样多，我曾一度的以为，这个魁梧的男人，永远不会老。
“爸，点多了浪费。”
他用质疑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貌似感觉到了什么，很平淡的说了句，“没事，吃不完打包回去，都是你喜欢的菜。”
而后，他从他的包里拿出一只盒子。
我没注意看他手中的盒子，他那句话令我有些惊讶，他何时明白我的喜好。
时间分秒流失，我脱下外套打算去趟洗手间，沈长清默许了我便跨步离开。
洗掉脸上的汗渍，彻底去掉自己身上的酸臭味，我才转身返回。
许是骨子里太过高冷，我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失仪，尤其是和沈长清相处的时候。
回到位置时，沈长清不知去向，除了我那件外套，什么都未曾留下。
我拿起外套穿在身上，正打算去前台结账，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欢迎各位客人光临本店，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在这欢乐的日子里，嘻嘻火锅店全体成员向沈拾年先生赠一句，生日快乐，愿你前程似锦，锦上添花，花中有梦，梦想成真！”
我愣住了。
沈长清提着一只不小的蛋糕在一群人的拥护下走了出来。
他放下手中蛋糕，再次拿出那只盒子。
原来，父亲给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一个普通的玻璃杯。
“拾年，你又长大了一岁，这只杯子是爸爸送你的礼物，以前爸爸做错了，许多事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未曾考虑到你，但是爸爸不后悔，你以后平平安安，爸爸便满足了。”
不等我回话，他将我拥入了怀中。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声一声来自不同人的祝愿，有意或无意，都让我格外珍惜，许是，腊月二十八这个日子，我已经多年不曾有过。
或许，我并不是没有一席之地，在他心里。
夜间，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这一切就像一场梦，那样的不真实。
伸出手在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竟然感觉不到疼痛，果然是场梦啊…
沈拾年，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大晚上不睡觉抽什么风？”
在沈长清打开床灯的时候，我蓦然清醒，望着他手臂上的青紫，才明白，竟然是梦中梦。
我仍记得沈长清初次来到我住处时的表情，和我当初归家时的表情极为相似，又参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情愫，驻足片刻，终是将钥匙插入锁芯，转动。
不得不承认，我的小屋有些乱，角落里那些衣服也争先恐后的嘲笑我很懒。
“爸，这里比较安静。”
这是我唯一一句想同他做的解释，我知道，他定是看不上这间房，然而他看不上的是我最为珍惜的。
“嗯，今天是你生日，许个愿，把蛋糕切了。”
望着那点点微弱的烛光，我貌似从中探视到了无数流星。
如果流星许愿会有用，那么世间又何必有那样多的遗憾，一场为零的交易，又有何继续的必要……
听，烛光破灭的声音。
蛋糕很大，奶油很甜，熊出没很好看，他的怀抱很温暖，这一天惊喜太多，让我渐渐放下了那颗悬了很久的心，这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安稳觉。
这一睡，便是一天。
“爸，你怎么在这…我这是…睡了多久？”
我望着身披黑毛领大衣的沈长清一脸懵逼的问着。
“做噩梦了？我见你满头是汗好意替你擦擦汗，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和我动手，不掐到我你还不愿松手？”
“爸，我做噩梦了，那个，能否告知下时间，我…”
还不等我说完，他便将他的手机递了过来，示意我浏览上边的东西。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的好奇心又再三怂恿我接下来。
果真不是好事！
“拾年，爸对不起你，可是夏辰他只剩下…”
这一次，未等他先说完，我便接上了他将要脱口的话语。
“他只剩下你这最后的亲人，我懂，快回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不等他反驳，我做主替他整理了行李。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天，我依旧觉得很心痛。
夏辰，我不懂他，也不想去懂，总归，妈妈欠他两条命，我不能阻止他在我的家里活下去。
沈长清走后，我关掉了暖气，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又如何能接受他再一次毫不犹豫的抛弃。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压断了一旁新生的小树。
撇开这些烦心事，望向远方，夜幕即将同雪花一起笼罩这座城市。
打开窗，任凭雪花飘进屋子里，伸手接住一片即将落地的雪花。
雪花接住了，却融化在了我的掌心。
整个屋子特别安静，静的让人恐惧。
手机突然的响动打破了沉静,我有些惊讶，谁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小年子，把食材准备好了，本姑娘今晚要亲自下厨，我爸妈也要来，你可别放我鸽子啊”
原来是她。
“我没有鸽子，怎么放？”
面对任何人，我都有一种莫名的警惕感，哪怕是沈长清，亦或是妈妈，却偏偏，我在这个不着调的小太妹面前，犹如透明人。
“沈拾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年子吗？快说，你是不是假冒的！”
“就是假冒的。”
我没有太多语言，嘴角微微一扬。
中考那一年，我发挥的异常好，以全市第三的分数进入了D中的尖子班，同时也遇到了做事不着调的社会女陈晓霞。
现在回想起当年的种种事迹，只觉得太疯狂，只是没想到，曾经的小太妹，如今成为了为数不多的朋友，。
“快去准备，我要吃羊蝎子火锅！”
我还想调侃她两句，电话里便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无奈地放下手机，走进小厨房清点着冰箱里现有的菜品。
许是真的失望了，我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考虑沈长清是否安全到家，只是简单的拿出手机，将欠缺的菜列入备忘录。
晓霞是在我买好菜后半个小时来的，那时我正坐在沙发上仔细端详沈长清送我的那个杯子。
听到钥匙插进锁里的声音，我习惯性朝门口一瞥。
今日的晓霞，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晓霞。
“喂，小年子，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美的美女，傻眼了！”
我不否认。
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上帝在为你关掉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于我来说，沈长清和晓霞，就是那门和窗。
【沈长清篇】
回家的路上，我关掉了手机，闭上眼不去想那个被自己伤的体无完肤却依旧赤城的孩子，然而大脑却似惩罚般放映出有关他的片段。
那个忘记带钥匙宁肯坐在门口玩手机却不愿麻烦我的拾年，
那个后背被打的青黑却不愿和我诉苦还让我去陪夏辰的拾年，
那个拖着行李挎着包满脸汗渍倍受委屈却不失礼仪的拾年，
那个心平气和讲诉对自己不满却和我清算一切的拾年，
那个睡梦不安和自己动手耍脾气的拾年...
拾年啊，我的孩子。
可夏辰我就要放弃吗?
真是贪心，两边都要爱，都成了伤害。
都成了伤害吗?
平心而论，我是单方面亏欠了自己的儿子，也未尽到一个做人丈夫的责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