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心

黎陌的童年跟美好这个词没有半点关系，她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快乐，面对每天阴晴不定的母亲让年岁尚小的她早早懂事，做家务她似乎是无师自通。家里不算差钱，黎禾还有父母留下的遗产，她把厂子卖了，买下一栋小楼，靠收租日子好歹不算难过。

她不知道对这个孩子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一开始，她还能感到一丝安慰，可看着女儿跟那个畜生越来越像的眉眼，她难以控制的把内心的怨怼和仇恨发泄在了黎陌身上，她知道自己病了，她知道那不对，但是她控制不住，事后也会感到后悔。

黎陌曾经的活泼与天真也被压抑的生活消磨殆尽，她明白了自己的出身，她本来不该来这个世上，因此她变得沉默，沉默的照顾黎禾的衣食起居，沉默的接受她的打骂，沉默的望着日渐憔悴的黎禾。

全是灰色的……

她这样想。

感受着胸腔里动荡不安的心。

她到底为什么要到这个世界上来？

可是，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黎陌低头抿了口水把水放回床头柜，手却止不住的发着抖。

凌归矣注意到了，伸手抚上她冰凉的指尖，黎陌抬起头，凌归矣这才看到她通红的眼圈，干脆将人扯进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想哭就哭吧……”她柔声道。

在那一刻，情绪终于还是溃不成军，嚎啕大哭，眼泪有了归处，心也是。

黎陌是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大概是因为这样，让她显得十分冷漠，竖起浑身的尖刺，使自己看上去坚不可摧。只有凌归矣知道，她到底是一个多么柔软的人，还是个爱哭鬼。

哪怕是曾经的她也没有向凌归矣吐露过多少心声，但是此刻，她问出了很多年前自己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上？”

“黎女士是爱你的。我也是。”凌归矣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就当你是为了我们来的好了。”

黎陌吸吸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我希望你能快乐。”

夜晚降临的速度极快，只要几分钟窗外就黑漆漆一片了。

“今晚大概又要死两个。”凌归矣支着脑袋唉声叹气。

“我觉得根本就不合理。”黎陌沉吟片刻，“按道理来说，重头戏应该是小女孩的生日那天，如果在那之前人都死绝了，还怎么参加生日派对？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主线任务。”

“你的意思是……”

“我想我们搞错重心了。所谓的副线才是主线，题目里的主线是一个陷阱。但这个真正的主线目前还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我们不清楚到底要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完成主线。而且，这里总有些东西在引导玩家走向死亡，正常的玩家是几乎不可能反抗的。但，你明白的，必死局是毫无意义的。”

“再加上我们主神的劣根性。”凌归矣接着道，“这种也是毫无看点的，当然，愚弄一下玩家也是很有趣的。”

“你还把我的记忆内容放进去了。你是想让我能正视那些过去？”

“差不多。另一方面是想用相同的场景刺激你，好让你想起来。”

“你这副本多少带点私人感情。”黎陌揶揄道。

“NO!NO!NO!”凌归矣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在黎陌面前晃了晃，随即邪魅一笑，“这都基于我对你满满的爱啊~”

黎陌：“……”

她面无表情走到衣柜前，打开，找出那条什么都遮不住的都不知道算什么的布，把它拎到凌归矣面前。

她语气幽幽，像那种死了八百年满身怨气阴魂不散的女鬼：“这也是你的爱？”

凌归矣：“……”

她试图狡辩，啊，不是，是解释：“这是……怕你热……”

黎陌的语气更幽怨了：“那昨晚我洗澡时你准备硬闯算什么？”

凌归矣：“……”

“额……这说明你魅力大嘛，嘿嘿。”

“女同真可怕。”

“你敢说你不是？”

“谢邀，我准备去搞水仙了。”

“……”

打嘴炮暂停，因为有人敲门了。

准确来说，是砸门。

打开门，看到的人是孟岚。

整个副本毫无存在感的NPC。

“那个……您这是……”凌归矣迟疑道。

“你们谁把红油漆洒在地上了？”孟岚目光凶狠，跟要吃人一样。

“什么？”凌归矣莫名其妙。

“在一楼。”

黎陌拨开两人，快步走向一楼。

不出她所料，血迹，从楼梯口一路蜿蜒到其中一个房间口，黎陌皱眉捂住口鼻，血腥味实在太难闻了。

“我还以为你又晕了。”凌归矣追上黎陌，并贴心的递上口罩。

“我没那么脆弱。”黎陌边戴口罩边说，“至于之前那次，你敢说你没搞鬼？”

凌归矣心虚的移开视线，干笑两声：“你真幽默。”

黎陌翻了个白眼，抬腿就走，即使她有意躲开，鞋子上还是无可避免的沾上了血。

黎陌还没碰到门，房门自己“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似乎在邀请她进去。

推开房门，房间里血腥味更加浓重，正对房门的窗户上沾着两个血色手印，血液顺着窗户淌下，看上去格外骇人。

凌归矣突然想到什么，扭头抓住准备离开的孟岚：“您有去敲其他人的门吗？”

孟岚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声音似乎更沙哑了，像嗓子里卡了只拖鞋：“敲了，可他们都不开门。”

她想了想又说：“而且，你们违反规定了。”

凌归矣挠头：“真抱歉。”

孟岚应该是彻底平复下来了，她青灰色的脸看上去甚至带了点和蔼：“没事。麻烦你们处理一下这些油漆，我要回去照顾我女儿了。”

“您女儿怎么了。”

“她……”孟岚噎住了一样，卡顿了半天，“感冒了。”

凌归矣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想：NPC也会感冒吗？

孟岚瞪着她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往房间里看：“这位先生十分无礼。”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凌归矣却瞬间明白了什么。

恰好黎陌在这时叫她。

“凌归矣，过来。”

“诶，来了。”

死的人是侯俊，他印证了简笔画里的一种死法。

身首异处。

他的头被人硬生生拧下来的，随意的丢在地板上，身体倒在床边，墙上全是飞溅出来的血液。房间里异常凌乱，桌椅倒在地上，杯子摔碎了，被子，枕头扔了一地，连床头柜都倒了，抽屉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看来，他死的时候进行了激烈的反抗。”黎陌弯腰看着侯俊的脑袋，“李雄是一刀毙命，张意是坠楼，都死的悄无声息，起码，他们都没有反抗，但是，侯俊不一样。”

“是孟岚杀的。”

“多半是的。”

“对了，她女儿什么情况？NPC也会感冒？”

“那天，我杀了假扮李雄的NPC，那个是孟娜，然后，被叽咕啃碎了。”

“那小丫头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比你还生猛的玩家了。”凌归矣扶额叹气。

“那咋了。”

“你开心就好。”

“走吧。”

“去干嘛？”

“去看望看望孟娜。”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