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元杉打算去的墓园在市区最西边,位置偏僻不说,规模还不大。
据说当初修建的时候没请风水师,蛇虫鼠蚁满地乱窜,甚至安排了一个五人清理小组都清不完,基于环境问题,这个不算正规的墓园价格非常平易近人。
“这好像不是我待的墓园,难道除了我和阿姨你还有别人要养?”我站在伞下瞥隋元杉一眼,尝试抽出被他牵着的手不知第几次失败。
他领着我到其中一座墓碑前站定。
墓碑通体黑色,四面刻有繁复陌生的符文,是看一眼就觉得不祥的程度。
“这里,埋得是隋盛。”隋元杉转过头认真地凝视我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终于死了啊。”我轻晃他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隋元杉隐隐吐出一口气,额间散落的发被微风吹起,透出他清亮的眸光,带着笑意回道:“年初的时候。”
隋盛,隋元杉嗜赌家暴的父亲。
隋元杉的妈妈蒋瑞莺在他8岁那年被隋盛家暴失手致死,这个男人进去蹲了十年又被放出来,不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让年仅十八岁成为准大学生的隋元杉打暑假工赚钱供他在赌桌上挥霍,赌输了就回家打骂自己的儿子,接着逼隋元杉交出之前存下的生活费继续通宵快活。
住在隔壁福利院的我,越过十年,又一次听见棍棒不停敲击肉体发出短促结实的轰鸣,玻璃破碎,血色飞溅,呕吐咒骂统统在脑海中炸开。
我熟练地用自己的老年机报警,警笛声呼啸而来,但隋盛只被拘留了几天仍然毫发无损,隋元杉住院一周,治疗费是我凑出来的。
仅仅是因为那一层血缘关系,伤害就可以被裹上糖衣,只有被戳到的人才能等到糖衣融化,沾染上内里的血腥和痛。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是不是一定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才能结束这一切?
那时候的隋元杉个头虽高但身形清瘦,外露的青紫伤痕深浅不一,印在我眼中却明晃晃地刺眼。
曾经见过无数次的画面沉淀许久,终于冲破神经通通冒出了头。
他站在我面前时没露出什么鲜明的情绪,碎发盖过眼睑,说出口的话也是浅浅的,拜托我帮他处理伤痕,因为后面又要开始一天打五份工的日子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为什么不还手。
如果拼死一搏,他是有机会摆脱隋盛这颗定时炸弹的。但他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和未来去跟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博弈。
他不想成为隋盛。
“有点好奇他怎么死的,不会是因为欠钱被那些赌场的人暗地里做掉的吧!”我想象着电影画面,刻意压低声音靠近隋元杉耳朵问道。
怕隋盛没走干净,听见我在背后蛐蛐他。
隋元杉却松开我的手圈住我,头伏于耳侧,微热的鼻息洒在脖颈上低笑出声:
“比这个更戏剧一些。”
“他半夜喝醉回来的时候脚滑摔下楼,刚好磕在楼道扶梯翘起的钢筋上,第二天都凉透了,变成冰块人。”
“你真的没有推他一把?不然多可惜啊。”
隋元杉没有继续满足我的好奇心,只莫名转移话题:“带你来这,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包括阴间地府。”
“他都不会找到你。”
我拉开一点距离,盯着他奇怪道:“找不到你才是重点,我只是在他每次家暴你和阿姨的时候报个警,他还想报复我啊。”
“说不准,毕竟每次他还没被警察带走你就来了。”隋元杉顺了顺我的长发,指尖勾起一缕旋转交缠,“原本他应该下第十八层地狱,直到还清罪孽往生。”
“但现在,他是一片虚无,天上地下都不会再有第二个隋盛出现了。”
我看着墓碑上的符文,猜测着:“你给他下咒了?”
隋元杉沉吟道:“算是吧,拖了点关系。”
“让他饱受折磨然后灵魂消散,没经过地府程序。”
“行啊隋——哥,三年过去长了不少本事,不会地府还有人脉吧?给我找个铁饭碗做做呗。”我拉长音调叫他哥,真心期盼自己能成为一个有身份的鬼,身价大涨。
结果隋元杉哼笑一声轻点我额头,语气有些无奈:“离天黑还早,别做白日梦了。”
“那你就老老实实每年进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