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不记得带着钟会逃了多久
他记得那一日，昔日华丽的蜀宫火光冲天，滔
天的业火吞噬了所有人的理智，象征天子权威的
台阶早已被鲜血覆盖。电光火石之间，血肉横
飞，流血千里，烧焦的黑烟笼罩着这座城市。
杀戮、惨叫、死亡吞噬了蜀汉的国都。
他不记得他杀了多少人，无数挡在前面的士兵倒下，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拉着钟会一路逃亡。
他的复国大计早已在火焰中灰飞烟灭，在最后,
他脑子里剩下的只有要保护好钟会，一定要好好
保护他。
出于什么？姜维想着，回答他的也只有愧疚与爱
了。
当时相见恨晚 彼此萦心目
一曲古琴弹未遍 奈何朝阳人怨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对待一人，如今大业不成，只
求他平安。
“对不起…….
他还是对钟会坦白了他的所有计划，复国无望，
心灰意冷，至于能不能被原谅……
已经不是他可以奢望的事了……..
钟会的反应出乎预料的平静，姜维倒是希望这时
候他能对他大吼大叫发脾气
可是他没有……..
钟会转过身去，树丛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月光如银。他瘦削的身子在黑夜中略显单薄，让人心疼…..
姜维看不见他的脸，却看见了他的身体微微颤
抖，双手攥的发白……..
姜维走上前，拥住他。良久，钟会才缓缓开口。
“谁对我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我对你如今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如今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也不过是心中有愧。”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钟
会向来是个骄傲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活在别人
的怜悯之下。
“士季……”姜维连忙为自己辩解。
“我利用过你，这……这一点无可厚非，你要杀
要剐，维毫无怨言。”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匆忙。
“这些我无法否认，也不奢望你原谅。可我待你
也是真心，也可替你去死。但若你仍愿意在乎
我，能否给我一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机会？”
钟会许久一言不发，姜维将他抱得更紧，感受着
他的气息。侧脸看去，一抹月光斜斜地落入他的眼眸，他看见钟会眼眶通红，还有微微泪光在闪烁。
“好。但我有个条件。”钟会顿了顿，语气微微严
肃。
“你说。”姜维握住他微凉的手心，轻轻抚摸着。
“你和我都必须好好活着，离开这里。”
姜维放开他，将他转了过来，钟会与他凝眸对
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眶的眼泪让他心疼
不已，爱意温柔地抚摸他微凉的脸颊，擦去他的
眼泪，再也无可克制地吻住他的唇。
这一次便缠绵得肆无忌惮，在月辉的照耀下，不知天地为何物，好像混沌天地间只剩下相拥的彼此，遵循本能地追逐着彼此的气息。
“好，我们都要活下去。”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偏不逢人意。街上填满了
他二人的通缉令，他们再过谨慎也还是被发现。
他们被贾充的人押送回洛阳，到了洛阳，钟会便
被司马昭的人带走了。只记得那日，最后钟会握
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好好活着，不然我永远不
原谅你。”
钟会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姜维则被押进了大牢。
或者有司马昭的授意，亦或是多年北伐骚扰魏国
边境，这些看守的狱卒对姜维可谓是恨之入骨。
什么非人的折磨他都挺了过去，他不在乎别人怎
么对他，他只是担心钟会。
钟会曾是司马家的心腹，司马昭的王佐之臣。没
人能容忍叛徒。
恍惚间，他听到铁链咔嚓作响，浓烈的的铁锈味
与血腥味混杂在地牢中，听到脚步声向他走来。
姜维睁开眼睛，看见铁门已经被打开，进来了一
个男人。
男人一袭玄色衣袍，袖口处绣着金丝祥云，腰间
上朱红腰带上，挂着象征权利的银白龙纹玉佩，
贵气非凡，眼神阴冷，仿佛黑暗中毒蛇。
那人的容貌有些面熟，姜维想起来了他是谁，
就是当年差点被他困死在山谷中的司马昭。
“姜维，别来无恙啊。”司马昭冷笑着，阴鸷低沉
的声音冰冷森寒。
“呵，只可惜一时大意，让你跑了。”姜维撑起身
子，擦干嘴角的血渍，眼睛死死地盯着司马昭，
冷笑道。
“不过是我当年的手下败将罢了。”
被戳到了痛处，当年的大败而归是他一生都抹不
去的污点。司马昭似乎被激怒了，一脚揣在了姜
维的胸口，姜维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旁的侍卫冲
上前来，钳住他的胳膊，让他以屈辱的姿势跪在
司马昭面前。
“你如今不过一个国破家亡的丧家之犬，姜维，
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的模样真是令人可怜。”司马
昭踩住他的肩膀，暗哑的嗓音在克制着心中的怒
火，却转而讥笑道。
“姜将军当真伶牙俐齿，竟能哄骗孤的士季与孤
拔刀。”他的声音冰冷，压抑不住的怒火加重了脚
下的力度。
“孤很好奇，姜将军如此善辩，怎么就说不动安
乐公杀了那阄人。”
姜维吃痛，伤口被踩住，慢慢渗出鲜血，却依旧
没有屈服。他勾唇一笑，脸色惨白至极，漆黑的
眼眸倒映着不屈的怒火。
“士季手握二十万重兵，立灭国之功，位列三
公。”他声音顿了顿，“是我挑唆又如何，君疑臣
则臣必死之，‘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晋公莫不
是不懂？”
“就算你不杀他，待他回京后不过是每日提心吊
胆的过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日子。”姜维冷
笑，“还是你能容忍与他平起平坐？他不过是求条生路，被我利用罢了。”
“好，好的很。”司马昭似乎被气笑了，他掐住姜维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阴鸷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他，低哑的声音充满了病态与暴戾。
“若不是你，他也不会背叛孤。”
“真是一张巧嘴，这舌头，便拔了吧。”他松开手，语气冰冷地下达了命令，一旁的侍卫拔出刀，掐住姜维的下颚。
手起刀落，献血飞溅，姜维脑子一阵发白，剧烈的疼痛如浪潮般侵袭而来，鲜血倒灌进他的喉咙里，姜维被扔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不住地流向地面
司马昭只是高高在上冰冷地看着，看着姜维因为剧烈的疼痛瘫倒在地。
“若不是他求孤，孤早就把你千刀万剐了。”司马
昭咬牙切齿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铁门被重新关上，死牢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平
静。
姜维瘫倒在地，倒在血泊之中，失去了舌
头，只能发出痛苦的鸣咽声。脸颊因为失血过多
而变得苍白，瞳孔没有聚焦地望向地牢门口。
死牢的夜很长、很冷，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恋人
姣好的面容，向他笑着，又或是坐在他的腿上，
掐住他的脸颊，假声假气地向他发脾气。
或许他撑不到再见到他的那一天了。
他本以为会在地牢里等待死亡的降临，不知过了
多久，可突然有一日，几个带刀的侍卫走了进
来，把他的双手绑住，将他拖了出去。
姜维被人拖进了一座华丽的宫殿中，淡淡的熏香
味让他神情恍惚，可一夕之间，他好像听到了殿
内勾人心魄的喘息与求饶声。
姜维被拖进了殿内，惊恐的抬眸望去，看到那张
朝思暮想的脸，只觉得呼吸骤停。
钟会面色绯红，衣衫不整地被司马昭压在身下，
钟会也没有料想到司马昭会把姜维带来，强烈的
羞耻心恨不得让他立亡当场。
“求你……求你……别看我伯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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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司马昭已经整理好了衣物，下了床榻。
只见钟会浑身不着寸缕，瓷白的身子遍布淤青与
咬痕，眼睛没有聚焦，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
浑身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宛若一个被玩坏的破布
娃娃。
司马昭走到姜维的身边，高高在上的审视他的模
样，只留下一丝讥笑，便踏步离开了。
直到司马昭离开，钟会艰难地撑起身子，胡乱地
抓了一件身边的衣服给自己穿上，跟跟跄跄地走
向姜维。
“伯约……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钟会匆忙地解开姜维身上的绳索，看着他浑身上
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心中的委屈，自责，痛苦再
也无法抑制，眼角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下。他解开
姜维的衣物，每一处伤口都触目惊心，衣物与血
肉已经黏在了一起，难以分离。
姜维不忍钟会流泪，却无法言语，想要去擦干他
脸上的泪水，想起自己的手沾满了鲜血很脏，又
停在了半空中。
钟会却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的手触碰自己的脸
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滚落，不停的顺
着他的脸颊留下。他想去擦干他的泪水，却怎么
也擦不干净。
“对不起伯约…..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这么
对你”他的声音唾咽，微微有些颤抖，“他明明答
应我不会伤害你的……对不起……伯约.….”
“伯约，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以为我再
也见不到你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无能。姜维将他揽入怀中，
用手轻轻抚摸着他，安抚着他的情绪。
或许是意识到了姜维一直未曾言语，钟会推开
他，看向他的脸，看到他的嘴边遍布已经干涸的
血渍。
“他是不是……...”
姜维点点头，一只手替他擦眼泪，另一只握住他
微凉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着。钟会低
头看向手心，只见他写下两个字。
别哭
可这样不仅没有安慰到钟会，反而让他越哭越伤
心，姜维将拉入怀中，感受到他的身体剧烈颤
抖，哭泣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他的手轻轻拂过他凌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双眸
中满是心疼与怜惜。
“我不想待在这了……伯约……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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