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超链接.
直到双脚从中午十二点后，开始售卖半价票的公共巴士上迈下时，乔洛才明白自己显然没能理解“吃一堑长一智”这句话。
恰恰相反，他倒是将“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贯彻始终。
上周末他就独自深入过森林。
还从弗莱迪披萨店的遗迹外，看到科伦坡警探口中的“流浪人员”。
乔洛现在都没弄明白，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好奇心远远超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人类是典型的冒险家，渴望探索未知的世界，哪怕这意味着要冒一定的风险。
百万年前，人类就是这样发现火种的。
科教纪录片都这么说。
“来吧乔洛，别在关键时刻打退堂鼓。”
乔洛看着不远处的卡辛，收紧背包束带，快步跟去。
加西亚，很好，加西亚他赢了。
没准自己真的喜欢上这位卡辛小姐，还愿意跟着他，在无课的下午去森林冒险，用后腿肉喂蚊子。
而不是和他与加西亚上周五约好的那样，坐在床上相互配合，三战风暴城。
做都做了，要么是当胆小鬼…
…要么就硬着头皮上去。
只是一次徒步，把它当成带着伊丽莎白逛公园就好。
他和加西亚打过赌，加西亚说乔洛三点前就得打电话给他，咨询情感问题。
时间是三点十五分。
就姑且算他赢了吧。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入金砂般洒在林间小径上。
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与树叶的混合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
卡辛和乔洛两人并肩走在幽静的小路上。
周围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也为旅途增多几分生机。
阳光透过树冠间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无数光柱。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自然的绘卷呈现于二人眼前。
这样的环境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沉浸在这份宁静与美好之中。
在卡辛的呼唤下，二人在林中加快脚步。
起先，是乔洛的速度较为领先。
可疲劳就是一种负债，越卷越大。
水壶中的备用能源还剩四分之一时，乔洛的体力可连百分之一都不剩了。
“我们到了！”
终于，乔洛总算等到卡辛说出这句“弥赛亚的光荣宣告”。
那是一块块碎石堆叠出的小型墓冢。
一座信标，一种古代民族宣示领地权的标志。
卡辛拦住乔洛。
前方就是印第安地墓穴。
古代传说中，鹿首巨兽温迪戈出没的地方。
卡辛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那碎石堆砌出的小型墓冢。
这墓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覆盖着青苔和藤蔓植物。
神秘与诡异，不会伴随岁月逝去，只会逐步发酵，逐渐醇厚。
“慢一点，要从墓冢边绕过。”
“否则，会被视作一种挑衅。”
卡辛绕过那高度只到二人膝盖的小型墓冢，踩碎几片干枯的褐叶。
乔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他对这些古老的传说并不完全相信，但他知道，在这种地方应该尊重当地的文化传统。
此时的森林变得更加幽静，仿佛空气本身都要屏住呼吸。
但卡辛并未表现出丝毫畏惧，反而显得更加谨慎与专注。
她不时回头观察四周，确保没有遗漏任何值得注意的细节。
乔洛则紧随其后，心中虽有忐忑，却也拒不退缩。
当胆小鬼，在自己的好伙计加西亚的赌约下，在这位有三面之缘的卡辛小姐见证下去敲退堂鼓表演？
要真这样下去，乔洛怀疑自己当喜剧演员都用不着考试了。
只要坐在那儿，他就会变成本笑话大全。
乔洛提出他要去方便一下。
随后，在卡辛的点头示意下，他消失在一丛灌木后，拿出手机。
谢天谢地，手机还有信号。
他拨通好友加西亚的电话，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建议或者安慰。
“加西亚，伙计，我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手机另一端传来加西亚熟悉的声音：“嘿，乔洛，怎么了？”
乔洛清楚，其实加西亚压低语气，也不是因为他患上感冒，或是刚刚睡醒。
加西亚只是在压低嘴角的笑意。
加西亚那边传来一阵键盘敲打声，之后是几句话：“很容易，只要握住剑后用力，再用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各一次。最后保准让所有人服服帖帖—”
什么和什么啊！我是要给我点勇气，不是要去打面团！—乔洛的是口水喷到面前的手机屏幕上，被他用手指擦出彩色水纹。
“能不能别在我和歌蕾蒂娅一起，拯救风暴城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加西亚的声音因键盘声变得断断续续。
乔洛听出了好友语气中的无奈，但他也知道，加西亚百分百是在伪装。
于是他再次请求道：“拜托了，加西亚，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加西亚沉默了一会儿。
乔洛知道，加西亚在等一个答案。
加西亚知道，乔洛比自己更清楚那答案。
“好吧，你赢了。我是喜欢那女孩，我承认了。”
“我是说，她帮过我两次，至少一次，而且我们在图书馆聊得很投缘。”
“可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乔洛捡起一段枯枝，掰弯折断后丢入灌木丛中。
“啊，我大概明白了。我们的小乔洛害羞了。”
加西亚在床上打了个滚。
他给乔洛的建议如下：放长线，钓大鱼。
有点耐心，深呼吸，把这当成和他一起而不是和卡辛一起出游，知道吗？当成他更熟悉和信任的人。
乔洛又听到几句稀疏的哄笑声。
“加西亚，你和你姐姐在一起，还在电话录音，对不对？”
“挺着，要是你把这段话传给第四个人，我就…”
乔洛还没说完，手机另一头的加西亚与歌蕾蒂娅边不再遏制，彻底爆发。
“好吧，这可比看《老友记》或《生活大爆炸》有意思。”
“我和你说过了。行了，我们再给他出点损招，不，肺腑之言，应该是肺腑之言。”
乔洛直接按下挂断按键。
他在加西亚眼里，恐怕已经是位小丑先生了。
当乔洛确定尖叫不是源自早已挂断的电话，也不是自己心中低语的具象化后…
…他选择握住一根松枝，原路折回。
他知道那声尖叫的发出者不可能是卡辛，但同样的…他也确信那尖叫的发出者，很可能连人类或人造之物都不是。
回到墓冢前的树荫时，眼下的景象，为这不算高明的猜测送上印证。
……
……
那是一头不知该如何被形容的巨物。
身形巨大，毛色漆黑。
脸部与胸腔像是被骸骨拼插出的装饰，亦或那真的是这头怪物暴露的外骨骼。
尖锥般的骨脸上方，是一对向两侧开散的，树枝状的白色鹿角。
这头巨物的骨面下，蚯蚓蠕虫状的长舌左右舔舐灰尘，两颗眼球像是虚空宇宙中，刚经历过氦闪的恒星般刺眼。
温迪戈。
乔洛想到那怪物的名字。
这头怪物仿佛是噩梦中走出的生物。
它的存在挑战着一切常理与认知，让人不寒而栗。
乔洛认为，这家伙可以去自己的噩梦里，和那只红色狐狸畅谈几句。
卡辛倒在一颗松树前方，左臂布满伤痕。
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染红她的短裙。
“卡辛—！”
看到这一幕，乔洛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他没有犹豫，立刻从背包中翻出一本书，那是他带在身上备用的笔记本。
在慌乱中，乔洛将书籍用力朝那头鹿角巨怪扔去，希望分散它的注意力。
紧接着，他抱起卡辛，转身就跑。
乔洛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逃离这个恐怖的生物。
卡辛的体重并不重，但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回到有人烟的地方！
又来了，熟悉的既视感，像是在巨兽肠胃中爬行的窒息感—
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这不是约会的一部分，可是，不坚持下去他和可惜都要被那头巨兽塞入口中，溶成骨灰。
不知跑过多久，当天空由淡蓝呈现出黄昏的紫橙色，乔洛被一块铁环绊倒。
他当然不知道这只拳头大小的铁环，是某位猎手刻意布置的。
那是一只边缘粗大，布满金属纹路的圆盘，颜色以银与黑为主，被他握入手中后，竟不时向他的皮肤电射脉冲般的刺痛。
乔洛摔倒在地上，膝盖擦伤，鲜血直流。
“啊，现在我们可是同一种境地了。”乔洛看着怀中的卡辛，肌肉因疼痛而颤抖。
然而，当他低头看到手中的铁环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感受到一股奇异的能量在体内流动。
像是那东西对他恭候多时。
那头黑色鹿首巨兽，扫过两棵可能影响行进的松木，吐舌袭来。
也正是在这时，乔洛心中的声音提醒他，将手中的圆环对准那头“鹿”。
乔洛没有多想，他本能地举起铁环，瞄准正向二人逼近的怪物。
突然之间，暗紫色的电光从圆环中弹射而出，直冲温迪戈的眼睛。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随后倒退几步。
乔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他知道这是逃离的最佳时机。
他迅速起身，再次抱起卡辛，拼命向前奔跑。
因为他知道，那头巨物没有那么容易被击杀。
被重伤却没有死去的鹿首骸魔，只会化作名为复仇的亡命之徒。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乔洛的记忆仿佛被某种力量切割为无数碎片，在十根无形手指的引导下逐步融入另一个幻象。
在那个幻境中，他是一位身着黑白条纹衬衫的男孩。
还是一头棕色卷发，可年龄应该在六到八岁左右，比现在矮小不少。
可是，乔洛知道，这名黑衣男孩很开心。
因为他在沙滩上，和自己的哥哥或是父亲一起，玩着一块金色塑料飞盘。飞盘，乔洛自己很少从事这种运动。
唔，他七岁时玩过一次，结果鼻梁被锋利的飞盘边缘刮破。
那种疼痛至今仍历历在目，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与幸福。
“埃文，把飞盘丢给爸爸—”
“—那我们以后，每个月都来玩，好不好？”
“爸爸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如果可以…就好了…”
在这个梦境中，他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与“家人”共度欢乐时光。
突然间，乔洛从幻觉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抱着卡辛，在密林中前行。
他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脑海中却多出一份动力。
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必须保护好卡辛，必须找到安全的地方。
四根黑爪在捕获他的衣襟后，向内收拢。
乔洛也不再犹豫，更近的距离对蹩脚的枪手而言，只能是种优势。
温迪戈的左眼中，流出类似半生不熟的煮蛋材质的银色黏液。
它的左眼已经伤了。那是个缺口，是个机会。
乔洛看到，温迪戈选择用双爪抓住自己，却对沾染血色的卡辛不管不顾。
仇恨，成为它高于捕食的动力。
手环中的电流，也将半液态的左眼及骸骨下的眼窝刺穿。
直逼那巨物的大脑—那幻觉圆盘赋予的意识，生命与大脑。
乔洛知道，他可能撑不下去了。
可是，当他看到巨物的身躯在狞啸中化为沙土，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闭上沉重的双眼后，乔洛在精神恍惚中听到一阵呢喃。
“记忆冲击的超链接，对他起反应了。”
“是，我们没有找错。”
“呵，这小子保住了一命啊。”
……
……
科伦坡踢掉眼前外貌奇特的木石标记。
“这些原住民。”
“我永远理解不了五百年前的艺术。”
堆雪人的人他见过很多，不过，用泥巴和树枝做出颗大鹿头的家伙，这种原生态地自然艺术，他还是头次见到。
在跟踪者亮出皮套下的钢爪前，科伦坡率先掏出枪支。
“真是穷追不舍啊。”
“仔细一看，你这家伙还真走相。”
科伦坡对那名尾随者，名为黄金弗莱迪的电子玩偶悠悠说道。
他这辈子就是想忘，估计也忘不掉这头金色大熊了。
“那我呢？如果你不记得我…”
“我就把名字…刻在你的颅骨上…”
科伦坡的后背，忽然挨上岩石般沉重的一拳。
手枪滑落，被他及时握住。
可他的手，也被自己口中的“金色蜂蜜熊”踩住。
独自调查，可真是个完美的选择。
完美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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