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催化效应.
科伦坡对欢乐时光弗莱迪的建议是，别再忍下去了。
他晃了晃手上的廉价发条表。
五个小时，从凌晨三点回到警局后，他在这里等着这位手下画成大花脸、戴着面具的廉价黑帮头目说出答案。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被话语冻结，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单调重复，提醒着欢乐时光弗莱迪时间的流逝。
科伦坡坐在对面，眼神坚定，早已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是他的第三杯咖啡。
欢乐时光弗莱迪，和他的三位团员就没那么幸运了。
一开始，自称欢乐时光弗莱迪的矮胖男人咬死不认，对科伦坡说根本没有什么幕后黑手，一切都是他自己策划的。
他的声音粗犷，带着些许不屑，显然认定自己可以轻易摆脱困境。
然而，科伦坡并没有因此而动摇。
他知道，要想让这个狡猾的家伙开口，就必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弗莱迪先生，”科伦坡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也应该清楚，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说着，他直接拿出一份口供记录本，以及几个问题。
首先，撬棍是从哪买的？
第二，他的同伴是怎么知道，朝松饼店西方三十五度角的位置投掷重物，能够刚好击碎玻璃，还能避开震动报警器？
最后，店里的监控死角，又是谁告诉他们的？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弗莱迪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镇定。准备用老一套的借口搪塞过去。
“科伦坡警官，你又来了…”
“…你知道我对这家店有多熟悉，毕竟是我姑妈开的嘛。”
科伦坡听罢，只是淡淡一笑。
当然，这个理由听起来不错。
但他知道么？科伦坡还有另外的证据。
欢乐时光弗莱迪自然不愿相信科伦坡的话。
他更愿意认为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试图通过心理战术敲开他嘴上的锁。
然而，科伦坡接下来的问题，则让这位守口如瓶的犯罪首领猝不及防。
“昨天晚上，琪卡顿老妈那儿的牛排…滋味不错吧？”
科伦坡突然转变话题的举动，让弗莱迪不由自主颤动身躯。
科伦坡接着拿出一张优惠券，那是一家高档餐厅—“琪卡顿老妈”的优惠券。
“这个地方，一顿饭能花掉我一个月的薪水。”
“这可不是一群不良少年，随便就能进去的地方。”
“是谁请你们去的？你们的父母？”
“我可是查过了，你们四个的监护人里，最阔绰的也就是家便利店老板。
“去琪卡顿？恐怕点上两杯咖啡，都要掉两层皮。”
欢乐时光弗莱迪意识到，科伦坡不是在开玩笑。
而是真的掌握某些关键信息。
即便如此，他依然试图保持沉默，希望这一切会在天亮前以沉默结束。
对，他可以说是他们捡到钱包，然后用钱包里的钞票，潇洒快活的。
科伦坡不可能有更多证据。
就这么做。
在欢乐时光弗莱迪即将开口前，科伦坡又做出抢答，像是提前预想到对方东奔西扯—拖延时间的可能—
“还有，你们五人里，没一个人能说出，那把九成新的撬棍是怎么来的。”
“因为它的制造厂…三个月前就宣告破产了…”
适当的紧张感，是催化效应的关键。
科伦坡继续说道，同时拿出一盘录像带。
“这盘录像带，记录了你们昨晚在琪卡顿餐厅的一切行为。”
“最后，我希望给你个机会。”
“如果你主动承认，在我播放这卷录像前承认，我保证，你们五个的刑期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年。”
“不过…要是我播完了…性质可就变了…”
科伦坡有意在公布关键内容前，做出停顿与咽下唾沫润喉的动作。
欲擒故纵的狩猎手法，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你们当时有六个人。”
听到这里，欢乐时光弗莱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
原本试图掩饰的事实，如今却坠落为压垮骆驼的稻草。
在科伦坡的步步紧逼下，他终于崩溃。
“不要—再说了—！”
欢乐时光弗莱迪突然大喊一声，似乎这能有效释放、淡化他的恐惧。
他随即向科伦坡索要一杯冰水。
接过水杯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双眼目视科伦坡。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敏锐让我感到佩服，”他说，“好吧，我承认了，确实有第五和第六个人，他们给我们很多资金，可他们说，没法搞到枪。”
“所以他们给了我们一些情报。那家店的最佳洗劫方式，时间，还有一把道具作为礼物—他们的名字是—男的那个没开口，女的好像叫—”
“应该是僵尸，亡灵什么的？”
这句话如同打开一扇尘封之门，让案件的真相浮出水面。
科伦坡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食尸鬼，对么？
科伦坡用带有提示性的诱导，柔声问道。
先刀枪后蜜糖，让对方在精神紧绷后的放松中，自行抖出真相。
欢乐时光弗莱迪的头，像是拆地钻机那样上下晃动。
咬住双腕的锁链，随之发出一阵阵碰撞轻响。
像是在为这名罪犯壮胆。
又像是在嘲讽他本就屈指可数的胆量。
此时此刻，科伦坡感到一阵轻松。
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脑中的神经，在嘴唇接触到杯中咖啡冲来的冰块后，再度紧起。
“你们有没有说过，如果成功的话，要去哪里会面分赃？”
科伦坡问出最后的问题。
欢乐时光弗莱迪也只得给出答案。
“哈瑞卡镇西南边，有一片人工林。”
“是七十年代闹种族平权运动时，给尤迪尔人藏坟场种的。”
“那是个老印第安部落，据说一九八三年就死绝种了。”
“后来，不少人说那坟场闹鬼。地产开发商有北区和镇中心可用，也不缺一片口碑和收益都差到边儿上的荒郊野岭。”
审讯结束。
科伦坡知道，自己的腿或是车子，早晚有一个，要提前躺进坟墓。
至于欢乐时光弗莱迪四人的从轻处罚，科伦坡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
……
曾经，有一个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国家。
为推广进步书籍，它的变革者们，决心改变过去复杂繁琐的传统文字。
在一场会议上，学者之一激进提出，应当将所有文字替换为拼音。
当然，他的提议得到的，只有“倒反天罡”的责骂。
后来，当其他人提出相对折中的“采用简化字与近代文学”时，那些守旧者与恐惧者也就松口了。
后来，那个国家在一百年内，便成为太阳般耀眼的先锋。
这就是“社会”。
不拿出以身入局的觉悟…
…不抱着以身体引燃炸药、焚烧闭琐的觉悟…
就永远不会有人，选择屈服，选择通门开窗。
阅读结束后，卡辛将这本书闭合，扎束为马尾的棕发随风飘动。
她的单片眼镜下，双眸随着指尖在书柜间游走。
她的眼神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与好奇，每本书中，都藏着一个未知的世界等待着她去探索。
卡辛的举止总是那么从容不迫。
即便是在这样安静的图书馆内，她也能自如地穿梭于书架之间，仿佛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她的老朋友。
失去心的时候，每次阅读都像是在窥探笔者的心。
在他人的指引下，她能得到暂时的宁静。
摆脱迷茫，摆脱无助与麻木。
她轻抚着书脊，似乎在与它们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她相信书籍总能引人思考。
溺死在谜题的海港，总好过—
—好过那遥遥无期的虚空牢狱。
她发现自己的眼角，多出两滴清泪。
“我是该休息了。”
可是猎物还没有上钩，但她确信猎物会在近三天内咬钩。
因为她听到了乔洛、加西亚与杰瑞米在办公室的对话。
哈瑞卡镇图书室内，她的指尖同另一人重合。
两个人的手指碰到对方，之后同时望向对方。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不约而同收回手指。
彼此间交换出一对略显尴尬的眼神。
卡辛微微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轻轻放下手臂，继续寻找其他书籍。
而那人也迅速反应过来，同样报以微笑，并继续自己的探索之旅。
是乔洛。
卡辛显然有些意外：命运还真是变化莫测。
没想到乔洛和自己一样，会喜欢《中古美洲怪谈故事》系列。
乔洛也干脆坦言：上次跟加西亚一起，去杰瑞米的办公室后。
那位老师要他多训练耐心，自选一本漫画周刊以外的书，通读过后写篇观后感来。
“多去读读历史，孩子。”
“你会学到更多的。”
这是杰瑞米当时的建议。
“多去读读历史，好的。”
“我去读它的最佳原因，就是历史读后感最好编。”
这是乔洛跟着加西亚，像两条夹着尾巴的黄鼠狼一样跑出办公室时，他对加西亚说出的几句调侃。
“如果你真的要写，我推荐中古怪谈系列。”
加西亚随后说出他的推荐原因。
因为他的好姐姐歌蕾蒂娅从不让他看恐怖小说。
而这本书让他能光明正大地去看妖怪敲碎人脑壳，饮血吸髓的故事。
乔洛的思绪，同卡辛一度回归眼前。
乔洛的性格一向开朗大方，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这次为了完成老师的任务，他才勉强选择这本还算有趣的怪谈集。
而卡辛则对他露出微笑—这本书就让给乔洛好了。
食尸鬼知道，猎物咬钩了。
牵拉鱼线的工作，还是要亲力亲为。
她为自己选取了第二排下方的《阿瑟大宅之崩毁》，爱伦·坡的经典作品。
“果然还是看不进去啊。”二十分钟后，乔洛得出一个结论。
无论多好玩，有趣，惊悚或富有快感的东西…
…涉及学术研究后也就变味了。
就拿这本怪谈来说吧。
从一头名叫温迪戈的黑色鹿头生物讲起，它从印第安文化分析到天文地理，美洲气候，再到简单的狩猎仪式。
关于温迪戈袭击猎手的刺激内容，不到篇幅的五分之一。
乔洛不禁摇头叹息，心中满是对那些专有学术名词的无奈。
他本以为这会是条充满乐趣的高速公路，没想到却是个能让他头昏脑胀、昏昏欲睡后还要再补一觉的乡下土道。
“阅读是要怀抱敬意的，乔洛同学。”卡辛为乔洛拿出一张塔罗牌—就像决心攀登高塔的“勇者”。
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努力，才能获得回报。
卡辛递给乔洛的那张塔罗牌上，一名勇士正站在巍峨的山巅之上，手握盾剑，俯瞰着脚下的“世界”。
“又是塔罗牌，你真的很喜欢占卜呢，”乔洛放下书本，将桌上的“世界”牌推回卡辛身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随后说道，“对了，前两次的事，我还没向你道谢。”
卡辛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在废墟的经历是不太好。还有，商场的事，也多谢提醒。”乔洛最后做出总结：这回他要多听听看，卡辛这位卡牌大师的建议。
卡辛被乔洛的吹捧逗笑了。
“明天下午，没有主修课。”
“没有比双脚更好的笔画，也没有比实景更生动的书籍。”
“我知道一个地方，比这本书更加有趣。”
卡辛对乔洛抛出一段眼神暗示。
她在向对方发出邀请。
当乔洛回想起这天下午的自己，他应当会如此概括：他就像个被卡辛牵着走的木偶那样应答。对，他点头了，还询问卡辛具体的集结时间和地点。
“老兄，你让这位新起之秀迷住了。”
“承认吧，你我之间用不着心口不一。”
夜里，坐在床上的乔洛同加西亚通电话时，加西亚一面在瑜伽毯上蹬着空步单车，一面为乔洛提出以上建议。
“只是去做个森林徒步，又不是去电影院和餐厅。”
“我是那种喜新就要厌旧的人吗，加西亚，我的好伙计，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
乔洛对他做出反问。
“圣诞礼物。”加西亚说出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答案。
对，圣诞礼物。五年前，加西亚开始和乔洛互换圣诞礼物。
那时，乔洛的饼干罐是握着锤子的黄金弗莱迪。
第二年就变成了加西亚送的万圣节南瓜。
第三年则变成加西亚送的科学怪人弗兰肯。
第四年是那只穿着背带裤的黑色老鼠。
加西亚是说…就不能把它们全都用上吗？
对饼干罐都是这样，加西亚都想不出乔洛会怎么对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一口气用十个饼干罐—”
“除了饼干，我还用吃其他的吗？”
“—换句话说，你是要我当《芝麻街》里那个…蓝色的…家伙…吗？”
乔洛刚说完，便听到加西亚在床上打滚、哄笑的摇晃声。
他知道，自己又被加西亚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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