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许肆的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夕阳照亮了一对少男少女的脸，叮铃铃的自行车叮当声在灿烂的校园中四溢。
空气中，是陈旧又温暖的梧桐树香，清爽，但又撩拨少女的心。
少女小心翼翼的跟在少年背后，心中除了有那种偷偷从晚自习溜出来的，如同做错了事的害怕。
更多的，则是欢喜，以及兴奋。
还有，自己眼中，少年那单薄却迷人的背影。
洁白却皱巴巴的衬衫，肥大的裤腿，以及……
以及，少女在少年午睡时，用圆珠笔，偷偷在那少年那洁白衬衫不起眼的衣角处，画下的小小，不引人注意的卑微爱心。
“许肆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少女小声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刘海垂下，以及掩盖那有些自卑的过了头的眼神。
“去喝果汁呀。”
“我跟你讲，后门那个老奶奶卖的果汁，又便宜又好喝。”
“只要一块钱一杯。”
少年嘿嘿笑道。
“一……一块钱？”
“但是我没有零花钱的。”
“爷爷奶奶也不给我钱。”
少女的头渐渐卑微的低了下去，默然的盯着操场上，那红艳艳的塑料跑道。
她没走几步，就撞到了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的少年。
少女的头低的更低了，小脸发红，心扑通扑通的跳。
又欣喜，又害羞。
虽然是意外，但这可是她和少年，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呢。
对于自己这样无可救药，前途一片黑暗的人，少年心里应该很烦吧。
烦她上课时，总是不听讲，偷偷的观察少年生的坚毅又清秀的好看侧脸。
烦她在晚自习的时候，总是用小纸条写下一些无聊又无脑的数学题，求少年帮她解答，但为的，只是和少年多接触，可以多说上几句话。
现在，又肯定会烦，怎么自己连一块钱一杯的果汁都买不起。
就在少女紧张思考时，却突然怔住。
头顶，传来一阵阵安心的触感。
她颤抖的抬起头……
橘黄色的落日下，少年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只能模糊的看到那一排白灿灿的牙齿。
少年摸着她的头，笑着说：“一块钱而已啦，你看，我有五块钱呢。”
少年略显窘迫的掏出一张折的皱巴巴的纸币，递到少女面前：“喏，我请你不就好了，我喝一杯，你要是觉得好喝的话，剩下的钱，全请你了，一天请一杯的话，可以连请三天呢。”
少女迅速低下头，异样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
“谢谢你……”
“我……”
“许同学，我……”
少女颤抖嘤咛着，而少年则是不知所措的将那五块钱纸币塞到她手里。
“没事儿，不就一杯果汁嘛。”
“小意思，嘿嘿。”
少年不知所措的笑着，又对少女说：“快走吧，一会儿，那个老奶奶要走了。”
少女茫然的站在原地，鼓起勇气，看着少年慢慢远去的背影。
终究，自己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自卑，难以抑制的自卑。
她颤抖的拿出笔，偷偷的在那张五块钱纸币上写着：“我喜欢你……”
后来，校园里议论纷纷。
大家都说，校后门卖饮料的老奶奶糊涂了，竟然提供以物易饮料的交易。
比如说，可以用一支笔，换一杯饮料。
可以用一个笔袋，换两杯饮料。
大家都觉得很荒唐。
这年头，谁会喝不起饮料，用笔来换啊？
“确实啊，太离谱了。”
“沈同学，你说是吧？不过，那老奶奶真的心善啊，过两天，我也用我的笔去换饮料……”
“希月，你的笔袋今天又忘带了？”
数学讨论课上，少年好奇的对少女问道。
“哦……哦，对的。”
“忘带了。”
少女小心翼翼的别过脸去。
在教室嘈杂的讨论声中，数学老师粉笔挥舞着黑板的刺耳声中。
她低下头，如同注视宝藏般的盯着，那张静静躺在自己手心中，写着“我喜欢你”的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
那张残破的纸币，是少女花费了整个青春，都无法诉说的爱意。
……
“希月，你看这是什么？”少年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啊？”
“你是不是傻啊，今天是你生日啊。”少年打开了盒子，是一个生日蛋糕。
“生日……吗？”少女低下了头，脸上多了一份惘然。
自她记事起，她好像就没过过生日。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生日了。
“生日……吗？”她的眼圈红起来了。
他是唯一一个记得她生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给她过生日的人。
“你别哭啊，现在你应该开心。”
她扯出一抹笑。
是啊，现在应该开心啊。
只不过这一切多像一场梦。
如果是一场梦的话，醒来的时候她应该会哭很久的吧。
少年给她戴上了生日帽：“许个愿吧。”
“好。”
我希望现在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吃完了蛋糕，少年又拿出一个项链。
“沈小月，祝你14岁生日快乐！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一个很简单的项链，上面雕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
后来，沈希月才知道，这是少年勤工俭学两个月才攒够的钱……
如果故事在这结束，那应该是个好故事。
可是，不是所有故事都有好结局。
她的爸妈回来了。
还带来了她的弟弟。
几个人吃了顿很贵的饭。
她就像一个陌生人。
饭后，他们说高中要带着她去外地读更好的学校。
那是一个很远的城市。
远到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
梦醒了。
看着他们欢声笑语的样子。
她紧紧攥着那个项链，松开，又攥紧……
……
中考结束了。
分别的日子到了。
少年送了她一个大熊抱枕，笑着说：“沈小月，考的怎么样？我们应该能在一个高中吧，记住了，无论在哪里，都要抬头说话。”
她紧紧的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逃也似的跑走了。
……
到了暑假，她要搬走了。
临走前，她想再看他一眼。
就一眼。
以后不打扰他了。
她剪掉了自己的刘海。
她想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
她偷偷跑到了他住的老房子。
却看到了一个让她铭记终生的一幕。
少年坐在台阶上，手里抱着个骨灰盒。
他变了。
以前的他，永远是阳光向上的，每天都笑呵呵的。
现在的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穿着一身黑衣服，像是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
“许……许肆？”她有些不敢认他。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看着他那双黑眸，突然觉得他眼里的情绪复杂极了。
“我学习有什么意义，我学习有什么意义，我学习有什么意义……”
他反复地嘟囔着这句话。
她的心像是被攥住了，疼得厉害。
在他身上，她看到了之前自己的影子。
哀大莫过于心死。
……
新的学校，她把自己伪装的很好。
大家只会说学校多了个校花。
她的生活从表面上看起来要好了很多。
她的零花钱从来不缺。
可是他们永远不知道她缺的是什么。
后来啊，她喝了不知道多少价格高昂的饮品。
却没有哪杯比得上初中时那杯色素糖水。
……
偶然间，她收拾初中书的时候，书中滑落出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一串企鹅号。
她成为了他的网友。
得知他的处境后，她很难受。
但她帮不了他。
她只能让他帮她打游戏的方式偷偷给他钱。
他帮了自己这么久，这就当利息吧。
……
我考上了Q大。
我又遇见他了。
可他身边有人了。
那就不打扰他了。
只要他幸福就好。
至于我。
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太阳终究会消失的。
就算他和月亮见了面，终究也是会消失的。
现在的天空上，只剩下了一轮和我一样孤单的月亮。
太阳有太阳要去的地方，它不会一直都留在漆黑的夜里。
接下来的漫长黑夜，只能由月亮一个人孤单地走。
再见，许肆。
算了，还是别再见了。
不打扰你了。
再也不见。
……
沈希月的故事到此结束了，确实有点意难平，后面应该还有一两次出场的机会的。
下章继续推进主线。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