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希月。
在我刚开始记事起,我的父母就出省打工了。
他们跟我说,要给我更好的生活。
爷爷奶奶并不喜欢我。
奶奶说我是赔钱货。
“奶奶,老师让我们买练习册,如果没有的话,每天作业就必须得借同学的练习册,把题抄下来再做......”
“买什么买?哪儿来那么多钱让你买!抄题就抄啊,又不是做不了!”
三年级那年,全班只有沈希月没有练习册。
她借同桌的练习册,抄了一整年的题目。
那一年。
沈希月练就了一手比同龄人都要好看的字。
.......
“奶奶,下周家长会,您和爷爷谁去开呀.....”
“我要打麻将,你自己问你爷爷去。”
“爷爷,你能帮我开家长会吗?”
“滚犊子,老子上了一天班,谁他妈有功夫给你开家长会?
“可那是家长会呀,爷爷奶奶你们不去帮我开吗?”
“家长会都是爸妈去开的,你又没爸妈,开什么家长会?”
12岁那年家长会上,全班同学都有家长来给孩子开家长会。
唯有沈希月,她孤零零坐在自己座位上。
那一年。
沈希月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
……
小学的她,只会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题目。
她与同学玩不起来,他们都说她没爸妈。
她靠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
当她拿着成绩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奶奶面前时,奶奶只说了一句话。
“女孩子家家读书有什么用。”
……
本以为到了初中,她能变得合群一点,她想错了。
开学第一周,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她就被霸凌了。
她们认识沈希月吗?不认识。
善良来源于从小的不断教化和矫正,善是复杂的善,而恶有时候就只是恶,没有什么需要美化的皮囊。
纯粹的恶完全就是纯粹的发泄,纯粹的嫉妒,纯粹的毁灭——
嫉妒她的好样貌、好成绩,嫉妒凭什么她能考满分,学习成绩那么好,能成为老师口里的香饽饽,而自己就是一摊烂泥;
她们想看洁白无瑕染上污秽,想看天之骄女卑微乞怜,想看高傲者下跪求饶,想把更多的人拉入和她们一样低贱的境遇里……
好像只有这样,内心的不平衡才会得到一些缓解。
这是骨子里的恶,骨子里的自卑,骨子里的本性,没有经过教化的恶,就好像孩童天生会用热水烫蚂蚁,把蚯蚓一节一节的切开看着它们垂死挣扎,而不觉得生命之可怜,之可贵。
人性不受管教就是恶。
自从她发现几次报告老师都是不了了之后,她只剩下了忍受。
她没有勇气去反抗,她更不敢和家里讲,因为她知道,那除了得到一阵冷嘲热讽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她的刘海越留越长,性格也越来越孤僻,成绩也在下滑。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有时,她也会羡慕自己的同桌。
他的脸上永远有着笑容,跟谁似乎都能聊起来。
而且,他的成绩还这么好。
跟他比,自己就像阴沟里的烂泥。
……
沈希月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的疼痛因为持续时间太久而逐渐麻木。
蓝白相间的校服上都是泥泞脚印。
她始终跟个麻袋似的一声不吭,静静等待这些人发泄完为止。
经验告诉她,反抗,只会换来更狠的暴力。
地上是一节一节的断发,还有撕破的衣角。
她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在一起,紧紧的攥住单薄的布料,只觉得自己好像浸在黑油油的什么东西里,仿佛会慢慢窒息败坏掉。
几个人辱骂够了,打累了,站在一旁歇歇。
“这死丫头还挺能忍的,除了沉默,愣是一声没哭。”
“你们两个把她的衣服扒了,腿摆一下姿势,拍几张照片发网上。”
听到这话,沈希月麻木的表情这时才浮现一丝惊恐。
“不要!”
“放开我!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救救我!”
巷子很深,没有人听见少女求救声。
即便有路人看见了,也只是看一眼就脚步匆匆的走过。
她捂住身前的衣服,拼命用脚蹬着地面,去躲那两双恶心的手。
就被人拽住头发拖回去,“你还跑!让你跑!”
“再敢跑我弄死你!”
一脚接着一脚的踹在她的身上。
沈希月的身体抽搐了两下。
“乖乖拍照不就好了,还想跑?跑去告老师啊?”
“学校的教学楼都是我爸捐的,别说老师,就算你去告校长,你看校长理不理你?”
她躺在地上,眼睛失去了焦距。
她不敢想,第二天去学校该怎么面对同学异样的眼光。
去死吧。
是不是只要死了就好了。
是不是只要死了就不会受到这么多伤害了。
是不是只要死了就没有人霸凌她了。
那就去死吧,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着她。
她也不配被爱。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两道身影跑了过来。
“肆哥,我超,这几个女生太特么出生了。”
是不是有人救她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道身影站在她面前。
他逆着光而来。
他伸出来一只手:“还能起来吗?”
她有些不敢伸手。
她太脏了。
“你们谁啊,你知道我爸谁吗?这里又没监控。”
他笑了,看向另一个男生:“杨世坤,听到没,这里没监控。”
“肆哥,我懂,保证让她们疼死但又算不上轻伤。”
“行,我先带这妹妹去诊所看看。”
……
医生用棉签沾了沾消毒水,涂抹在伤口上的一瞬间,疼痛感令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许肆的衣角,她皱着眉头,紧紧着牙,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今晚的天气本就冷,许肆犹豫片刻后,还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小心给她披上。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继续保持了沉默。
“刚才那两个女的为什么要打你?”沉默许久后,许肆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不知道。”
“你爸爸妈妈不管管吗?”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一直没回来过。”
许肆沉默了。
他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沈希月在刚才很短的时间里看出了一抹悲伤。
随后又迅速隐去。
“那我们算是同命相连了。”
突然刮过的一阵风吹开了女孩的刘海,露出了如宝石般清澈的眼睛。
她那清纯白净的脸庞也映入了许肆的眼中。
他愣了一下。
出了诊所,许肆把几个药膏递到她的手上。
“许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她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因为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以后叫我哥哥吧。”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完,因为你很像曾经的我。
因为淋过雨,所以总想为别人打伞。
她不该堕于黑暗中。
她不该属于黑暗。
她应该像她的名字一样,是星空中唯一的那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