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的思绪浑浑噩噩很久了。
他像是被困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周围是无法触及的黑暗。
偶尔有了点清明,他都会迷迷糊糊的想,我是谁呢?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在这空间里跌跌撞撞的走着,只能摸到四周都是封闭的墙。
走累了,他就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好困啊……
他茫然的想着,要不睡一觉吧。
可心底好像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他,别睡哦。
别睡哦。
正在他纠结犹豫时,一声清脆的铃响在周围炸开。
像是有一道光照射进来,周围的黑雾都避之不及的散开。
许肆扑到墙壁上,四下张望着。
原本晕乎乎的脑袋好像被这一声震醒了。
铃声一下一下平稳的响着。
而随着铃声出现的,是陆陆续续漂浮在身边的零碎光点。
他好奇的去碰触,那个小小的蓝色光点就像是泡沫般,融化在了他的指尖。
下一秒,脑海里就有画面浮现。
——妈妈第一次带他去看电影,还买了好吃的爆米花。
——背着小书包的他,蹦蹦跳跳的跑出校门,被母亲抱了个满怀。
——考试取得了好成绩,兴奋的拿着成绩单扑在母亲怀里撒娇。
许肆看得入了迷。
这是他吗?那这些都是他的记忆吗?
许肆定下心,开始主动伸手触碰那些光点。
从稚嫩孩童长成少年的画面,就像是在他脑海中播放了一场耗时良久的电影。
许肆一如往常般,坐在地上等着那铃声出现。
可这一次,伴随着铃声出现的,是红色的光点。
他站在盈盈漂浮着的光点中间,茫然无措的四顾。
他微微摇着头,已经有了焦躁难受的情绪。
剩下的几个光点,都是红到艳极的色泽,像是一滴血飘在空中。
许肆下意识后退着。
满心的不安,让他极为抗拒去接受这血红的记忆。
他转身奔跑起来,想要躲开那几颗盈盈光点。
“小许。”
许肆脚步一顿。
是谁?
许肆迷茫回头,四下看着。
“我好想你。”
许肆停住了脚步,任由那几颗光点飘过来,融进了身体。
这样,是不是就能见到这个说想他的人了?
母亲突然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告诉他:“我要走了。”
那时候的许肆才七岁,他抱着她的腿,哭着求她不要走。
而那时候的母亲只是回头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告诉他:“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
“你不要我了吗?”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累赘,一字一句宛若刀子一般戳在他的心上:“我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
——“许肆你根本就是垃圾。”
——“你不过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没有她,对我来说,你什么也不是,就算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对我来说你依旧什么都不是。”
——“我说了,你只是失败的试验品。”
……
原本封闭的空间,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小口。
许肆像是被蛊惑般,走到了那个小口处,盯着底下浓郁翻涌的黑雾出神。
跳下去,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小许。”
是他。
“小许。”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许肆怔怔抬头。
一颗发着暖暖柔光的光点慢悠悠飘到了眼前。
像是乳燕归巢般,欢快的投入他的身体。
她说,小许,我们要一起去考Q大。
许肆闭着眼,慢慢退后,离开了那个散发着浓浓诱惑意味的小口。
一颗一颗暖色的光点出现。
——“肆哥,肆哥,打游戏不?”
——“肆哥,早饭没吃吧?给你带的。”
——“你放屁呢,当然是肆哥最帅。”
许肆慢慢的笑了起来。
困住他的四方墙壁传来了碎裂的声音。
混沌的黑色的雾气慢慢褪去。
玻璃般清脆的坍塌声中,许肆睁开了眼。
有这么多人在爱着他。
他怎么可以放弃自己。
……
许肆费力地睁开了眼,第一感觉就是浑身都疼,骨头就像都散架了一样。
我还活着?
那刚才是一场梦?
许肆晃了晃脑袋,他感觉他的头痛的厉害。
等下,那她呢?
许肆勉强撑起了身体,观察了一下他现在待的病房。
阳光洒进病房,整个病房披上了金色的光芒。
他发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江荞,松了口气。
看来她没啥大事。
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得不可方物。
许肆看得有些愣神,她在这待了一晚上吗?
许肆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
结果刚伸到一半,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江荞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头。
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许肆,你醒了?”
这下尴尬了。
“咳咳那个,我有点渴想喝点水。”
“我给你倒。”许肆才发现江荞的声音很沙哑,还带着一丝疲惫。
这小古板怕是一晚上没睡好。
“谢谢啊。”许肆喝了水,感觉嗓子舒服多了。
“怎,怎么了?”许肆察觉到江荞的情绪极不稳定,一双杏眼雾蒙蒙的盯着他。
江荞突然扑了上来抱住了许肆,给许肆吓一跳。
她声音哽咽。
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许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突然离我而去,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许肆慢慢拍着江荞的背,让她情绪冷静一点。
许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法回答她。
他们都不能失去彼此。
……
女生的身体都这么香香软软吗?
等到江荞情绪稳定一点了,他才发现这个姿势着实不太优雅。
挺容易让人误解的。
许肆老脸一红,只能抬头看天花板。
这天花板也太天花板了吧。
“咔嚓”门开了。
许肆向门看齐,顿时眼神一凝。
这下完了。
门旁这不是学校主任何国士吗?
江荞此时也从许肆身上下来了,站在旁边,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社死了。
病房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
许肆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什么,何国士像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接走到了许肆旁边,直接给他鞠了一躬。
这下许肆又愣住了。
“许肆同学,我代替学校向你道歉,那几个持刀匪徒是因为学校管理不严混进去的,你所有在医院的医药费学校出了。”
何国士在见许肆前曾去了一次警察局,根据口供能确定如果不是许肆吸引了那几个人的注意,那里肯定是要重伤甚至死上几个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整个六中学校管理层基本都要换个遍。
至少他肯定是要下岗的。
换句话说,许肆救了整个六中甚至十七中的管理层。
“另外学校鉴于你的见义勇为,决定给予你一个奖励。”何国士顿了顿。
“学校特批了一个保送Q大的名额给你,只要你愿意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就不用去学校了。”
许肆却摇了摇头:“何主任,谢谢你,但我不能接受这个奖励。”
“为什么?”在何国士看来,这个奖励对于许肆这种成绩中等的学生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
“我不是为了整个学校考虑的,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保护我的同桌罢了,我没有资格接受这个奖励。”
“另外,我相信我能凭自己考上Q大。”
何国士还想说什么,可看到眼前少年这坚定的眼神,只是叹息了一声:“许同学,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哪天你反悔了,可随时来找我。”
“另外,以后你在学校只要别太过分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刚才那事就别发生了啊。”何国士扫了眼许肆,又看了看江荞,似笑非笑地说。
“何主任是你误会了……”
……
上午又陆续来了些人,把病房挤得严严实实。
许肆索性在脸上盖了一块布,闭目养神。
在人都走完了的时候,杨世坤和郝明来了。
杨世坤看到病床上的人脸上盖着一块白布,顿时抱着许肆哭了起来:“肆哥你怎么就这么没了啊,你让我怎么活啊。”
江荞:?
郝明追过来时,正看到杨世坤悲怮的抱住床上的人痛哭的样子。
他呼吸窒了下,缓慢的走进去。
谁知道下一秒被子用力掀开,传来许肆的暴怒声,“老子特么还没死呢!你哭个球啊你!”
杨世坤吓了一跳,双手撑着地面,直接跌坐在床边,眼泪都没擦:“那你拿块布蒙脑袋上干嘛。”
“老子是嫌外边吵才蒙脑袋的!而且,你有意见?”
“没有,肆哥真帅。”杨世坤义正言辞的说。
江荞肩膀一抽一抽的,笑的肚子痛。
郝明一脸嫌弃的看着杨世坤,似乎这家伙拉低了他的智商。
病房气氛顿时欢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