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也曾经动摇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无论如何，此刻，坐在我眼前的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变成了徐婷婷，在所有人的眼中，以徐婷婷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在接下来的会面中，我一直沉默地喝着咖啡，不再多说什么。会面结束，徐婷婷先行离开，我也准备起身告别。就在我即将迈出步伐的瞬间，朱倩叫住了我，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决绝：“有件事，我想对你坦白……”

　　“当年，我说谎了。”朱倩开口道，语气中透出一丝沉重。

　　“徐婷婷确实被排挤了，欺负她的人就是我。当年，我因为嫉妒她，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那些流言是我传的，那些事也是我带头做的，我们还逼迫她对张安妮下手……没想到，最后却导致了那场事故……”朱倩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朱倩说完后，似乎卸下了一副重担，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

　　走出咖啡厅，我茫然地走在人行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在我身边穿梭。红灯闪烁，我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在人群中等待着绿灯亮起。

　　“张安妮对友情有着异乎寻常的期望。”十年前，我曾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段分析。

　　“这是她仅存的一段关系，她期望这段关系纯粹而神圣，她把这份期望投射到徐婷婷身上，要求徐婷婷成为纯粹神圣的完美符号……徐婷婷是她想象的投影，是她理想化的自己，是她想要成为的偶像——唯独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一旦期望破灭，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想象和期盼也将彻底破灭。”那时的我，仿佛预见了后来的一切。

　　十年前，徐婷婷死了，张安妮也因此死去。

　　十年后，张安妮把自己变成了徐婷婷。她把自己活成了她。

　　从此，张安妮与徐婷婷将永远在一起，她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她的愿望实现了。

　　绿灯亮起，人群开始流动，我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去。前方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忽然映入我的眼帘——是她，没想到还能再遇到她。

　　她是否还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呢？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起了冲动，我拨开人群，大声喊道：“张安妮——”

　　行人被惊扰，纷纷回头，但那个背影却丝毫没有反应，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随着人流前行。

　　我咬咬牙，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张安妮——”

　　人群中，那个背影顿了顿，停下了脚步。下一刻，她回过头来，望着我，笑了。那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她抬起手来，用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她回过头去，身影在人流的裹挟中浮浮沉沉，最终，消失在人群中。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张安妮。

　　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