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理咨询结束的前一天,我再一次见到了张安妮。那天我工作到很晚,教学楼里只有我这间办公室还亮着灯。深夜无人的办公室里,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我吓了一跳,打开门,张安妮就站在办公室外,她抬起头,眼瞳黑沉沉地,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邀请张安妮进来,为她倒了杯茶,思考着怎么回应她。
“那之后,我问了许多人,收集了一些信息……”我小心地斟酌用词。
张安妮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直直地盯着我,问:“你不相信我,对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转换了话题:“有几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你可以为我解答吗?”
在这几天的面谈中,我问了老师,问了学生,从不同的人口中获得了各式各样的信息,从繁杂而琐碎的信息中,我逐渐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你是9月才回到学校的,对吗?”我问。
我查过张安妮的档案,今年4月,她突然不再来上学,之后她的家人为她申请了长期病假。9月开学时,也就是事故发生的一个月后,她才重新回到校园。
朱倩说的都是真的,遭受恶意的一直都是张安妮,排挤她的正是徐婷婷,徐婷婷曾多次公开表达过对她的厌恶,也曾经向老师投诉过,这些说法在同学和老师口中一一被证实。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张安妮死死地盯着我,“你相信他们说的,对吗?”
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张安妮突然凑近过来,急切地对我说,突兀的动作甚至打翻了面前那杯茶。
“他们在说谎,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是他们在欺负徐婷婷,是他们逼迫了徐婷婷,徐婷婷就是被他们害成这样的!”
“‘他们’?”我问,“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张安妮顿了顿,脸色黯淡下来,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麻木地坐回椅子里,沉默下来。
“你说你和徐婷婷曾经非常亲近,可她的朋友却告诉我,徐婷婷和你并没有多少交集。”我停了一下,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应。
“因为她们不喜欢我。”张安妮神情麻木地回答,“从一开始,她们就不喜欢我,不愿意让我进入她们的圈子里,格外排斥我。”
“据说你经常跟着徐婷婷,甚至曾经跟到过她家楼下,有这样的事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张安妮盯着我,反问道,“我们是好朋友,我想要经常看到她,想要和她在一起——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徐婷婷似乎对此有些困扰……"
“所以我改了啊,她对我说了之后,我就改了啊,我每天都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找她,拼命抑制想要见她的念头,耐心地等待她来找我,这样还不够吗?”
我一时无语,想了想,转换话题。“你说你写过很多稿件,这些稿件最后都署了徐婷婷的名字,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感受?”
“很高兴……”张安妮麻木地说,突然她烦躁起来,“我不是说过吗?我很开心,我很满足,她能认同我的稿件是我的荣幸,只要能和她一起,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么,当徐婷婷对你态度恶劣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我问。
“徐婷婷没有!”张安妮像被刺痛了一样高声反驳,警惕地、饱含敌意地瞪着我。
"即使她把一杯果汁倒在你头上?即使她在同学们面前嘲笑你、辱骂你、把你的物品从宿舍里扔出来?”
“她是被逼的!”张安妮激动起来,几乎是在喊叫,“她不是真心要这样对我!是他们逼她的!他们欺负她,嘲笑她,用奇怪的流言污蔑她!越是和我在一起,他们就越是欺负她!她是不得已的,为了和我撇清关系,她不得不这样做!她是在保护我!”
我沉默下来,没想到她居然有着这样的内在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