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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就只有紧紧抓着手枪的右手大拇指脱臼变形了。
夏洛克无法想象,约翰到底是怎样忍住的疼痛,又是怎样在自己身处危险的情况下还依旧惦念着自己的。
这些都无从得知。
大侦探第一次有了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坐在约翰的病床前,静静听着心电仪有规律的滴滴声,那是约翰的心跳。
过不了多久约翰就会从昏迷中醒过来,吃了凶手一记手刀,十分幸运的是约翰扛下了这次重击。
手刀的力度足够大的话,是足以杀死一个人的。
夏洛克的手里抓着一把枪,那是约翰的。医生们废了很大的劲才把约翰泛白的另外四只手指头掰开,从他的手中拿走了这把枪,以及解救了他那只可怜的大拇指。
这把枪在各方转手几次,最后还是被夏洛克拿回来了。
金属手枪在大侦探的手中被随意把玩,冰凉的温度几乎和他的体温快要不相上下。夏洛克的身体冷到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
他知道自己有些贫血了,又或许是毒瘾发作。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夏洛克都不在乎。
心电图有规律的上下律动着,如同一幅美妙的插画。
夏洛克的记忆宫殿里一切犄角旮旯都闪闪发光,任何一件事都令他记忆犹新,仿若昨日。
所以他不算突兀的想到了那些艺术作品——它们的作者都满腹学问,给作品起名字也很有一套。
夏洛克想,或许那些思想境界远高于世人的艺术家们会给这幅画起名为“生命”。
但夏洛克要将这幅画命名为“John Watson”。
这就是他的生命。
很显然鲍勃并没有为案件的推动起到关键性的作用,雷斯垂德从警局出来时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骂着凶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要来杀死这个完全不知情的青春期小男孩。
不过这倒是也帮了夏洛克一把,因为凶手并不知道鲍勃究竟看到了多少,不会跑远,而鲍勃在警局的看护下也能算得上安全了不少。
在雷斯垂德又一次叹气后,夏洛克终于从沙发上动了动,翻了个身。
“近十分钟内你已经叹气了不下二十次了。格雷格,你是肾虚了还是在为我哀悼?这多少有些不太尊重人。”
夏洛克闭着眼睛,平躺在沙发上面对着天花板,双手摆在面前作出他一贯的思考手势。
“谁肾虚了??...Sherlock,我只是有点愁眉不展。”
雷斯垂德又叹了口气。
“那你也不应该坐在约翰的扶手椅上。快站起来!”
夏洛克没有睁开眼睛,却还是精准的猜到了将要坐下的雷斯垂德的动作。雷斯垂德一个激灵,又直直的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急需一个解决方案。格雷格。那个叫鲍勃的傻小子根本什么都无法提供,对吗?”
夏洛克闭目养神的安详面容都快赶上安乐死的尸体了。
雷斯垂德无端的想到,然后打了个寒颤。
一定是这几天尸体看多了。
“我早就问过他了。可怜凶手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好了,格雷格,我有办法帮你找到凶手。”
这才是重点。也是雷斯垂德此行的目的。他当然不可能是专门来夏洛克耳边唱哀歌的。
雷斯垂德微微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呈前倾姿势靠近了夏洛克,一脸认真听讲的模样:
“什么办法?”
“把伦敦所有市民的照片都邮件发送给我。哦对了,你可以顺便帮我进行初步筛选。”
雷斯垂德觉得自己一定是耳朵坏了。
夏洛克要他干什么??
“....你要在伦敦这么多市民里,一个一个的找??你疯了吧Sherlock!”
夏洛克很平静的又翻了个身,这次是以背面对雷斯垂德了。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格雷格。我可以记住所有市民的面部特征,凶手的脸我看见了,每一根汗毛我都记得清楚。——当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我敢保证我的效率一定比你们苏格兰场一众警察都要快。”
雷斯垂德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他这次没有叹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
“Crazy。”
约翰从医院出来后就立即回到了医院。这听起来像是个病句但很显然它不是,因为约翰医生还惦记着他那卑微的工资。
在被(和)上司三次劝阻(欲拒还迎)后,约翰终于带薪休假半天。可喜可贺。
约翰从雷斯垂德那里听说了夏洛克要以人脑比机器的疯狂想法,以至于他在赶回221B的一路上都处于一种心生敬意的状态当中。
推开221B他们共同的起居室的房门,约翰一眼就看到了头顶鸡窝身披浴巾的室友正在快速而又有条不紊的工作的场面。
“okay。good morning Sherlock。或许你需要一份早餐。虽然现在已经不早了。”
约翰一边说着一边提了提自己手中的打包袋,然而夏洛克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金发医生有些无所适从的在原地顿了顿,扯起了另一个话题。
“....说实话我根本想不到仅仅只是抓紧枪就让我大拇指脱臼了,明明我没有感觉到。看来还是太久没有经历这种事了。——对了,我的枪呢?格雷格说你带走了。我还担心它会被扣押呢。”
约翰站在客厅正中央扭头四处看了看,转了几次终于在杂乱的姑且被叫做办公桌的桌子上找到了那把黑色的手枪。
但夏洛克还是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约翰有些恼了,他深吸了口气,欲要开口时却又软了下来。
夏洛克只是想尽快抓到凶手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干扰?
大侦探从来都是一个人就可以事半功倍的。
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助手,所谓的私人医生。
无论是谁都可以接替约翰的位置,他想,只要那个人能忍受夏洛克的怪脾气就好了。
可是没有人能接替夏洛克的位置。
约翰无法失去夏洛克,他渴望危险,更加渴望能站在他身边。
像一个渺小的信徒依靠他的神祇。
他无比的珍惜。
约翰将打包袋中的盒饭拿了出来,轻轻搁置在餐桌上,然后又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边。
“uh...,Sherlock,我有事出去一趟,早餐我放在餐桌上了,记得吃。”
约翰将外套披在了身上。
他站在门边扭头望向毫无动静的夏洛克,抿了抿唇。
“别当做没听到,好吗?工作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约翰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隐没在键盘敲打声中。
夏洛克的眼白上爬上了好几根血丝,他眨了眨眼,声音有些嘶哑:
“我听见了,John...”
夏洛克回过头,发现约翰已经不在了。
约翰没有休完他的半天带薪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
结果最后还是坐到了工位上。
约翰的两根手指夹着一支钢笔,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自己的手背。
面对进进出出诊所的病人,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怎么了?
明明夏洛克什么也没做,他为什么觉得有些郁闷?
约翰无比烦躁的在心中暗骂了一声“fuck the world”,心说他又不是心理医生,那些什么《探析人的心理》之类的书籍他也没看过。倒是夏洛克经常借阅。
夏洛克,又是夏洛克。
约翰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低着头,半阖着眸子一副将睡不睡的模样。
为什么他总是想到夏洛克?
这些都无从得知。
医生也有了无法言说的心事。
.......
傍晚十分。
约翰从医院下班回家,踏进221B大门。
哈德森太太正端着饼干要往楼上走,看见约翰回来了便停下了脚步,一脸慈爱的笑着望向他。
“哦亲爱的小伙子....你看上去不太好。”
约翰也抬眸望向了哈德森太太,他有些不解的开口:
“What?I'm fine,Mrs.Hurdson。”
哈德森太太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饼干盘塞给了约翰。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的。John,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Sherlock就在楼上.....”
“okay、okay。我知道了,Mrs.Hurdson。”
约翰急忙开口打断了房东太太将要说出口的话语,陪笑着勾了勾唇然后头也不回的端着饼干走向楼梯。
哈德森太太就是这点让约翰不是很喜欢。
她总能和夏洛克一样看穿很多事情,而只有他一直仿若一个局外人。
即使她靠的多半是直觉,夏洛克靠的是他那惊人的聪明才智。
约翰也无法讨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
推门,进门,放下盘子。
约翰看到了餐桌上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没有被碰过一下的盒饭,盒饭的塑料盖子上挂了一层水雾。
他不由得又感到一阵莫名的生气、失落。
“Sherlock?你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吗?”
约翰走到还守在笔记本电脑前的夏洛克身边,发现大侦探的眼睛已经几乎布满血丝了。长时间的用眼导致用眼过度,夏洛克根本没休息过。
一股无名火直窜上约翰心头,又猛的冲进了他的大脑。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Sherlock!”
被喊到的人顿了顿,终于给予了回应。
夏洛克没有回头,只是眨了眨眼,敲击键盘又切换到下一张照片。
约翰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听了十多秒的咔哒咔哒。
他合上了夏洛克的笔记本电脑。
“what,你在干什么,John?”
夏洛克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他猛的抬起头望向身侧,呼吸一滞。
约翰的低气压这时候才波及到了夏洛克,他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
约翰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夏洛克淡蓝色的眸子,两人在只有风声的环境下对视,像是要把对方看穿。
应该是约翰想要把大侦探看穿。
他急切的想要在这双浅蓝色的眸子里看到些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到。
就像是掉进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无论怎样都游不到尽头。
约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移开了视线。
他缄默着一步一步走出了起居室的门,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夏洛克坐在椅子上,目送他离去。
你的眼神太冷静,我读不出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