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黯淡。
倒塌的建筑与匆匆流逝于眼中的林间树木只是失去立体感的漆黑阴影。咆哮的野兽于黑暗中，在地震后更加破败的废墟里穿行。
“我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朔边会不会杀了我啊。”江枫的声音盖过引擎声，她都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那个派她出来磨练的营地首领。
侦查小队三辆车开出来，总不能扔在这里不管了。再说寻找新的聚居地和运输群众也需要车。
关月哼了一声，问了她侦查小队一行人停车的位置，骤然提速载着她飞速穿越城市的废墟，去往他们停车的广场。
“什么都没有，应该是走了。”关月拧亮车灯，空荡荡的广场映入江枫视线。
那座广场已经塌了半边，卡在地缝里的越野车早已坠入深渊，另外两辆车也已不见踪影。
“看来他们没事，都先回去了。”江枫松了口气。
关月扫视周围：“或许吧，他们走的很匆忙，大概遭遇了袭击，连遗落的武器都没来得及带走。”
江枫看着那一摊摊血迹，后背有些发凉，又觉得悲哀。她又想起死在自己面前的老宋和老齐。
某种生物的咆哮声将她拉回现实，那声音震耳欲聋，令人生畏。
“你想吃肉吗？”关月忽然笑。
江枫被那嘶吼声震得心里发毛，闻言缓缓扣了个问号：“啊？”
关月一扭车把，车灯照亮了伏在不远处废墟上的黑色异变体。
那看起来像是灭绝已久的剑齿虎，体型巨大，肌肉虬结的身躯有三米多长。一双锋利的瞳孔受到灯光刺激迅速缩起，钢鞭般的长尾扫碎了身侧的石块。
它低吼着伏低了姿态，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扑过来。
“我去，好大的老虎。”江枫脱口而出。
“一般般吧，我宰过更大的。”
关月停好机车，随手取下固定其上的黑鞘长刀，向黑色剑齿虎漫步而去：“接下来，睁大你的眼睛给我好好看着。”
“啊，你要跟它近身肉搏？你不用枪吗？”江枫惊讶道。
“杀这东西犯不着浪费子弹。”
关月话音未落，老虎就已朝她扑过来。它速度极快，十米的距离于它只是倏忽一瞬。
千钧一发间关月错身避过扑袭，手中长刀并未出鞘被她当棒子使，反手就给剑齿虎来了当头一棒。
那异变体身形受阻猛地扫尾，关月跃起躲开，空中拔刀迅速劈落，刀光如同寒霜天降。
她动作敏捷迅速，声势却更加凶猛。剑齿虎虽及时闪身但还是被刀尖划伤，黑色的皮毛上赫然出现一条血痕。
疼痛激发了它的凶性，剑齿虎怒吼一声，动作扑咬越发凌厉，但它连关月的衣角都抓不到。
它的扑击越是凶狠狂暴关月就越是游刃有余。她步法灵活随意，闪躲反击行如流水从容不迫。
每次错身间她都能在剑齿虎身上留下一两处血痕，均不致命，她似乎并不急于取胜，而是很享受这场游戏。
江枫眼睛都看直了，她看不太懂关月的身法动作，只觉得她很厉害，把硕大的异变体耍的团团转，仿佛她面对的不是剑齿虎，而是只小猫。
不消片刻，剑齿虎已伤痕累累，全然没了方才的威武霸气。
许是乏味了，关月随手甩掉刀上血液纳刀归鞘，缓缓压低姿态，似乎打算给它最后一击。
江枫瞪大眼睛，生怕错过她收尾的一刀。她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找个板凳坐那看，再有个西瓜就齐活了。
但那异变体那双摄人心魄的虎瞳突然对上了她的眼睛。
少女只觉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想摸枪却摸了个空。
眨眼间，巨大的剑齿虎就已扑到她身前，快如一道漆黑的闪电。而江枫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完蛋要死！
音爆声几乎撕裂江枫的耳膜——长刀带着巨大的动能从天而降牢牢将剑齿虎钉死在地上。
剑齿虎的爪子在江枫身前停下来，离江枫的脚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这把刀完全贯穿了它的躯体后仍深入地面，其力道可见一斑。
关月轻盈地落在剑齿虎身上，攥紧刀柄一拔，带出一道黑色的血泉。刀光闪灭，利刃切裂空气，剑齿虎的脑袋被关月一刀斩落。
“……我去，你是武松吗？”江枫往后退，她是真被吓了一跳，腿都软了。
刚刚如果关月慢那么一下下，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
“武松？武松是谁？”戴墨镜的女人不明所以，随口询问。
“武松喝醉了半夜上山，然后赤手空拳打死一头老虎。”
“赤手空拳？那还挺厉害。你们那个年代的人还有这么勇猛的。”关月嗤笑一声，踩住地上的虎头，然后将它踢到江枫脚边。
江枫惊呼着连连后退，生怕那个血淋淋的脑袋能开口咬她似的。
“去，折些枯枝生火。这种异变体的肉用来烤非常不错，今天给你露一手，学着点。”关月开始处理剑齿虎的尸体。
“异变体真的能吃吗……”江枫小声嘀咕着老老实实捡柴火去了。
等她回来，关月已经把尸体处理地差不多了。
看着整齐码放在血泊里的肉排肉块，还有随手丢在一边的内脏骨架，江枫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这女人什么鬼效率？分尸分地这么熟练？没少干这种事吧……
“我们，要不换个地方，这里好像什么大型分尸现场……”江枫尽力扯起个微笑。
关月用刀剃着剑齿虎的腿骨，头都没抬：“生火，就在这儿，那边没血的地方。”
“好吧，你开心就好……”江枫不敢多嘴，放下木头去摸兜里的火柴，却没摸到。
难道是不小心丢了？
她没有打火机，难道要她钻木取火？她也不会呀……
“姐，有火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怎么着，难道朔边没教你怎么生火吗？”关月仍然在削骨头，粗壮的腿骨被她削断一截。她似乎在做什么东西。
“没。”
江枫努力回想着之前看过的荒野求生节目，去抓了些枯草揉在一起做火引子，又找了块比较大的木板用短刀钻出小洞。
她把枯草堆在洞边，然后削间木棍，开始卖力地旋转起来。
两分钟过去，她的手掌都搓红了，可是仍然一点烟都没有。
奇怪，不是这样弄的吗？
“啧。”身后传来某人不满的声音。
江枫顿感背后恶寒，更加卖力地旋转木棍，终于有烟从洞里升起来。
“你也太磨蹭了。”关月提着刀靠近。
“额，那个……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先急。”江枫忍住捂头的冲动，一边语无伦次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生怕关月不爽一巴掌甩她脑袋上。
“算了我来吧，等你生火得等到天亮。”
关月拨开她蹲下，擦拭掉刀上的血污，而后用刀锋猛地剐蹭刀鞘，磨出一片火星。
火星点燃了木板上堆放的枯草，关月贴上去轻轻吹着。火苗渐渐平稳，那人脸上的墨镜反射着火焰的光，江枫盯着她看，却看不见那双黑镜后的眼睛。
“没点眼力见吗？去串肉，还需要我教你？”关月嗓音提高。
“噢。”江枫连忙起身，削尖木棍去串肉。
篝火跳动，关月做了个简易烤架，上面摆放着江枫串得乱七八糟的肉。
手上的粘腻感相当不适，江枫找了些枯草蹂搓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血擦掉，但那股血腥味却留在上面。
戴墨镜的女人一袭黑衣盘坐在火堆旁，她的身边堆着碎肉断骨，那张虎皮也被她整张剥下，垫在她身下当毯子。
没人说话，夜色静默。微风拂过却吹不散弥漫的血腥气，燃烧的篝火跳出几点火星，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江枫偷眼打量着关月。
温暖的火光削去了她身上惯常的冷冽，给她白皙的脸上添了些许暖意，显得亲切了些，至少不那么锋芒毕露了。
但她身边的那堆东西与她脸上的柔和火光形成了鲜明对比，尤其是她身上还粘着血，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在见到关月前，江枫有很多话想跟她讲。但此刻那人就坐在她不远处，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想问问吴一清的事，想问问关月这段时间的经历，想和她说说这两个月自己的训练成果……
可每当她微微启口，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问什么就问，反正现在闲得无聊。”关月打了个哈欠。
“嗯。”江枫轻轻点头。
她凝视着火堆，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在这里点火，火光不会引来周围的异变体吗？”
“你觉得我为什么让你就在这点火。”
江枫想了想：“剑齿虎的血，可以震慑附近的异变体？”
“还不错，有点脑子。”关月鼓掌。
“我一直有脑子好吧。”江枫沾沾自喜。
“有脑子刚刚就不会问这个蠢问题。”
江枫默默低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关月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拄着黑鞘长刀靠在身后的石块上：“翻个面，再烤就糊了 闻不到味吗？”
江枫老老实实照做。
“有点主见，你是活的，不要别人推你一下你才动一下。”
“噢。”江枫耷拉着脑袋，丧丧地应了一声。
烤肉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来，江枫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翻着肉串。
“这里离异变核心这么近，真的不会有事吗？”她问。
关月靠着石头闭目养神：“暂时不用担心，明儿一早我们就走，时间来得及。”
她的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长时间的连续奔波，她也很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正好宰了一头异变体，也能好好改善下伙食，算是犒劳自己这两个月的辛苦忙碌。
“烤好了，尝尝？”江枫把冒着香气的肉串递到关月唇边。
关月接过吹了吹咬下一块，咀嚼了好一会儿，然后叹起气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江枫有点无措。
她以前经常和朋友到外面烤肉，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差错才对。
她也拿了一串品尝，眉头狠狠皱在一起。
太难嚼了，根本嚼不动……不愧是异变体的肉。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感慨太久没吃过肉了而已。”
关月咽下嘴里的肉，囫囵解决手里的肉串，又夺过江枫的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你牙口真好，我都咬不动。”江枫见她这副吃相，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样的关月，确实让人觉得亲近许多。
“这么多呢，慢点别噎死了，又没人跟你抢。”江枫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和关月说这种话，感觉嘴角比AK还难压。
她咬下一小块烤肉努力咀嚼着，仰头看漆黑的夜空。无星的夜晚很暗，没有星星的指引，黑得让人迷茫。
时间静默流逝，风温柔地拂起她的发丝。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江枫收回了视线。此时的她，仍没有找到未来的方向。
“年轻人，注意脚下。”关月说。
江枫疑惑地扭头，对上她唇边的笑意。
“未来和过去没有意义，你拥有的只有现在而已。”她晃了晃手里的肉串，“在你能独自面对生存问题前，不用在思考未来上浪费时间，毕竟你有没有未来都是问题。所以想活下去，要先学会做好眼前的事。”
江枫笑了笑，又咬了口烤肉。
“可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说，做人要有远大的志向。”她说。
“是吗？你有什么志向。”关月难得提起兴趣。
“有吃有喝被照顾，算吗？”江枫开玩笑道。
关月若有所思了一阵，放弃解读她这句话的意义，继续专注对付手里的烤肉：“这又是什么公元纪年的冷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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