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阁。
落日余晖撒在寂静的庭院中,温洛白笔直的跪在石子路上,膝盖处传来阵阵刺痛。
他没换衣服,抹了把脸便来到清雅阁,好在苍衍宗重建后格局并没有太大变动,一路找来还算顺利。
楚北笙不在屋内,四下无人,他本可以站着等,但觉着求人需要些诚意,思量好久,还是跪下了。毕竟,他愧对师尊。
片刻,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清雅阁不收留外人。”
一句话,竟撇的一干二净。
“弟子想留在苍衍宗。”温洛白行礼作揖道。
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楚北笙站在跪着的人面前。
“苍衍宗不收来路不明的弟子。”他淡淡道。
“弟子名谢安,是药宗弟子,此次前来,专＜程为青莲上尊解毒。”
不好意思,麻烦替我背个锅,谢谢,温洛白心想。
药宗位列四大宗门之外,神秘莫测,极少有人知道宗门本部在哪儿,据说药宗弟子遍布人魔两界,可百年来世人所知的出自药宗的医师只有一位一一药宗圣女叶清河。
此话一出,温洛白瞬间感觉身边温度骤降,冰冷刺骨,无形的压力好似一双无形的手压在他肩膀上,令他呼吸困难。
膝盖上似乎有千斤重,石子被压进肉里,温洛白皱了皱眉头,身形却是丝毫未动。
“上尊不信可以派人调查。”
温洛白倒是不怕被查,他确实是三个月前从药宗出来,一路直奔苍衍宗。一路直奔不太准确,游山玩水逛了几圈,但除了游玩没落下任何把柄。
而他出来的地方,此刻应该已经变成一座荒山。药宗的神秘之处还在于,它是一个外人只能出不能进的地方。
“既然是药宗弟子,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果然,易容瞒不过师尊。
“回上尊,药宗门规,弟子外出以真面目示人者不得返回宗门。”
这条当真是药宗门规,温洛白在药宗呆了一年,闲来无事翻看门规,当时觉得这条很离谱,便多看了几眼,没想到用上了。
楚北笙眯了眯眼,撤去内力。温洛白长松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下一句话又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未曾中毒,请回吧。”说罢楚北笙转身走进房间,留下温洛白一人在庭院里愣神。
未中毒,不应该啊?温莫衍分明是对师尊下毒了才对,莫非毒已经解了?不对,以温莫衍的手段,一旦动手,必然是想置人于死地,绝不可能轻易化解。
“可否让弟子为上尊把脉?”
许久,屋内并未传出声响。
“青莲上尊?”
“你若想跪就跪着吧。”
此时,落日已没过地平线,整个天空宛若一张由浅蓝到黑的渐变画布,春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跪着的人打了一个哆嗦。
这算不算罚跪啊?小时候的温洛白调皮爱闯祸,捅了不少篓子,但全宗上下都惯着,没挨过几次罚。青莲上尊对待弟子十分严厉,往往小错也要重罚,然而这板子多数落在师兄和其他弟子身上,他只被师尊罚过一次,那次是因为他犯下大错一一包庇魔族、打伤天雷阁阁主、误杀天雷阁弟子。
等到修习魔道,进入温家,成为风清阁阁主,就算他想跪,也没几人受的起。
夜已深,屋内油灯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夜晚的清雅阁更加寂静,没有风声,没有鸟鸣,一切都陷入沉睡。
温洛白狠狠掐一把大腿内侧,试图驱散困倦,显然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他揉了揉膝盖,膝盖以上毫无知觉,只剩麻木的钝痛。
想了想,他撑地站起身来缓了片刻,待麻木感消去,他换了一个地方重新跪下。
膝盖接触石子路的一刻是最痛的,强烈的刺痛袭来,他不由的一颤,蜷缩身子减轻膝盖上的重量以缓解疼痛,待刺痛逐渐转化为磨人的涩痛,他跪直身子,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膝盖上,这下,终于不困了。
然而疼痛带来的清醒只持续片刻,月上三竿,疼痛终究败给漫天的倦意。温洛白不是嗜睡,重活一次,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看如今,体弱多病,念旧只剩叹息。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个不苟言笑、一脸冷淡的白衣男子温柔的为他把脉探息,他似乎被人抱起,躺在温暖泛着清香的床上,青衣少年端着碗,轻柔的说着什么,他屏息凝神想要听清,然而耳边一片寂静,他想伸手抓住少年,却发现双手丝毫不受控制。
他努力睁大双眼,然而眼前却像蒙了层雾似的,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碎成一块一块消散,到最后,只剩漆黑一片。
至始至终,少年的脸是模糊的,他知道那是谁。
师兄......你还在恨我吗?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愿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不让我看清你的脸。师兄......是我错了么......
再睁眼,天已大亮,温洛白依旧躺在冰冷的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晃了晃胀痛的头,原来是场梦啊。
屋里的人显然知道外面的人醒了,冰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睡醒了就下山,换身衣服,免得让外人以为苍衍宗虐待药宗弟子。”
“上尊,弟子想留下。”
许久,屋内人没有接话。
“叶小姐不希望您受伤,应该也会希望弟子留下。”
门被打开,屋内的人走出。
叶小姐是谁?两人都知,搬出叶清河是温洛白的杀手锏,虽然不知师尊和他母亲是什么关系,但从他见到师尊的第一面开始,每每提到“叶清河”三个字,师尊总是眼含淡淡的悲伤,总会下意识的心软。
果然,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做我的弟子,没有好下场。”
不同昨日一贯的冷淡,这句话中含着淡淡的自嘲。
温洛白莫名心下一揪,他思考片刻,答道:“命由天定,事在人为,并非世人眼里的幸福便是好下场,或许他们只是选择了自己的正途。”
良久,温洛白轻轻松了口气,他以为师尊会留下他,然而下一句话却直接将他打入冰窟。
“喜欢跪是吗,从这里到墓林,一步一跪一叩首,你若做到,我便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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