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漆黑的。
然后被刀划开。于是我看到了,并不是完全漆黑。眼睛在滴血,但没有痛。
是谁划开的。我手上有刀,大概是我划开的。
刀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手上的。不清楚,不知道。
眼前是门。四周与漆黑的墙体相接。我扭动门把手,门没有开,打不开。
我用刀,沿门框把墙体割开。因此我能够打开门。
我打开门,有人向我扑过来,是恶魔。
我闪开,用不了魔法。
我只能用刀砍掉他的接缝,没有血。
他的眼睛掉下去,然后。
天空变得血红。
那是谁。
是。
神之子,他的眼睛在看着我。
她的双眼。
我的心脏,他的眼睛在看着我。
她的痛恨。
我的女儿,他的眼睛在看着我。
她的深恶。
我的身旁有无数双眼。
都是。
她的。
他们的眼睛在看着我。
“————”我从噩梦中惊醒。
已经连续做这种梦几天了,我把右手握紧,就仿佛仍旧拿着那把刀,在昏暗的灯光下,砍下她的头颅。
我缓缓起身,拿起桌旁的手巾擦了冷汗后,看了眼挂在房门之上的处所灯。
生命魔女的灯还是暗着的。
“苏苏……还没回来吗…”
我睡意全无,索性去生命魔女的府邸看看。于是我披上外套,按下了生命魔女对应的房间空间门户按钮。
走廊的某处传来“咔哒”的声响。我知道,通往生命魔女卧室的门户已经开启。
我打开我的房门,向着那扇门户走去。
跨越门户,卧室的床上没有苏苏,只有两个15岁左右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男孩大概是附近镇子上的孩子,我曾见过他一眼。
而女孩,是苏苏的孩子。
——酒肆,或者说,顶着酒肆头颅的神之子。
我想到这里,忽然感到呼吸困难,但还是强按下胃中翻涌的吐意,深呼吸了几次,检查他们的身体受伤情况。
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爆炸伤,其中男孩的体内的有多处骨折,内脏受损, 似乎是从悬崖上摔了下来。
他们身上有星屑的味道,即使我的精神权能已经失效,但我仍旧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这种虚假的星屑味道,应该是苏苏用生命权能损耗自身生命力制作的拟能力。
为什么苏苏会消耗自己的生命力把他们传送回来,而自己却不回来,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苏苏遇上了危险,并且所有人都帮不上忙。
是巨人?还是恶魔卷土重来。
抑或是人类?
我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
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我这样想着,检查起男孩的伤势。
男孩的伤势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救治,可能会在不久后丧命。
如果在三个月之前,我依然可以通过神明的力量来救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
我已经没有任何魔女的能力了。
——我的神已经陨落,那个恶魔已经死了。我无法再获得任何神明的恩典。
无力。
他没有任何外伤,我甚至连给他包扎,做个样子都没有办法。
我只能看着他死去。
就像是那时候的酒肆。
”呼。”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平缓自己的心情,然而无济于事。
深夜,很黑。头上的灯光照着我,但是还是很黑,浓稠的黑暗仿佛将我死死地缠绕。我无法动弹分毫。
我能感觉到,眼前男孩的气息逐渐微弱,他几乎没有呼吸。
他还活着吗。我不知道。
我做不了任何事,但我闭上眼,似乎在祈祷奇迹,或者在忏悔赎罪。
我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就在男孩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束光,鲜红的,跃动着的,熟悉而陌生的光芒。
我张开眼,镶嵌在床头的,本应该黯然失色的生命魔女的权能在跃动。
魔女的权能,只有在本人死后,才会回到权能座上。
这说明。
我的眼睛失去焦距,视线变得模糊。
——苏苏。
我感觉呼吸变得灼热,身体的器官仿佛被火点燃。
——死了。
有人扼住我的喉咙,我无法呼吸。
那权能忽然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我紧紧地盯着它。
我知道,它选中我了。
谁杀死了苏苏,在哪里,为什么,我需要答案,然后去复仇。
所以,我主动接受了生命权能。
——咚。
权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本该存在的地方生长。
——咚、咚、咚、咚、咚、
疼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切成细末,然后又交织生长。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铁锈味从身体里传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呛出一口血,然后跪倒在地,止不住的脏污从身体的所有地方喷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吐出一些碎末,然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
当我从血液中醒来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身体里充满了生命。
生命魔女是关押罪恶生命的牢笼。
我起身,男孩已经死去多时。
但是,我可以让他活过来,只要使用生命权能。
我将身体里的生命引导向男孩的身体,然后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内伤也迅速复原。
熟悉的感觉。
魔女的能力,恶魔的力量,神明的权能。
——哪个才是你。
我感受这份力量,于是我从中嗅到苏苏的味道,和她留下的讯息。
仅有几个字。
“收养我的女儿,将男孩交给雨。”
"好......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的话。“
“我会的。”
我用魔力清洁了他们身上的污秽,然后给他们盖上被子,走回自己的宅子。
雨......吗。
那个没有名字的人。
我回想起那个怪人,然而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我甚至无法清晰地描绘他的样貌。
但是,只有一件事情印象深刻。
概念的力量。
如果有了那种力量,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可以。
——从地狱,从恶魔那里救回苏苏。
遵循苏苏的嘱托,把男孩交给雨,然后我也需要他,需要他的力量救回苏苏,把苏苏从恶魔那里拉回来。
但是,一切都需要计划。
苏苏死了,去了地狱。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我把窗户打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桌子,把衣柜里的所有衣服取出来,然后分类叠好,再放进去,只留下一件换洗的衣服。我走进浴室,脱下衣服,清洗刚刚接受生命魔女权能时流出的汗液,我一遍一遍地搓洗,但什么也洗不掉。
洗不掉的。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丑陋,更加颓废,你无法流出眼泪,你为你的信仰奉献了全部,你在每个死去的人身边留下了你的一部分,可到头来你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无法为最后的挚友做任何事。
我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从我手上流下去。黑色的污浊仿佛从我的喉咙里涌出。
你磨损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严重。
我擦干净身体,然后躺回床上,试图放空自己的大脑,然而那里被塞的满满当当,又乱得彻彻底底,我找不到任何空隙。
所以我望着天花板,长久地望着。
天空泛起一丝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