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蜻蜓,蝉鸣和蛙鼓原来是一同出现的。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阴雨,天雾蒙蒙的,细雨落在皮肤上,窜上一股骚痒,湿热,温潮。
雨似乎停了,又要下不下。窗帘间散下几抹晃人的光,室内是干燥的,枯槐翻了个身,再也没有了睡意。一睁眼对上了半张未干的画。他睡多久了,手机屏幕亮起,原来还不到一个小时,该死的生物钟,脑袋要疼炸了。
沈枯槐坐起身,半长的头发落在锁骨上,被他随意拢到耳后。隔了一会儿,那乱糟糟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下沉,发丝跟着滑落,落进一片柔软……
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不亚于万钟齐鸣。枯槐摸到了手机,随意按到了接听键。仿佛有人脸贴脸对着他呢喃,外面的细雨落在了他身上,似撩拨,又激起了一阵恶寒,顿时清醒了。
对面有女性的嬉笑,随后被短暂的沉默代替,响起清冽的男音,“周末有时间吗?好久不聚了,老地方见行嘛?”
有什么可见的?沈枯槐将话咽了下去,“行啊,周六晚八点。”
“八点恐怕不行,五点行吗?有大事聊哦。”
不行。
“关我屁事。”房间里传来忙音。
枯槐瞥见了墙面挂着的半张画,是个未完成品,是留给自己的。
两天后的傍晚,巷子里传来鸟鸣,黄昏半挂在屋檐上。沈枯槐跟着导航瞎走,车又开不进来,很难想象那人怎么会把新店开这儿。方圆五里也没见着个人,边上挨着的房子倒像是名宿,样子很规整,但走向倒是发晕。
这算是郊区了,人本就少,半夜里喝醉了想找路都找不到。枯槐早就烦了,现今过去半个点,还没找到。地图上就那么大个点,他来回绕了有三圈了。
不干了,掉头就走。
六点了,街灯闪烁,小房子上挂着一串串彩灯,这会又全都亮起,像萤火扑朔,晃人得很。
完了,出不去了。
他来时路呢!
“……”
灯亮后,只照应着几寸的光,衬得路更黑了。
正犹豫着,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视频邀请。枯槐接了,对面有些吵,但又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由远转近。
想也不用猜,“你店到底哪去了,会跑是吗?”沈枯槐一脸的不耐烦,转过⼃头又怔住,手里似乎刚燃起支烟,此时烟雾延伸到他的发丝,与身后的萤火相依着。
对面是个脸生的,头发有些挡眼,瞧着年纪不大,白得过分了。
枯槐掐灭了烟,走进了看,挑了挑眉,挺干净的小男孩,不敢抬头?
“六色门在哪?”江时鸣莫不是派了个哑巴给他领路。
“跟着。”对方吐出两个字,枯槐跟上去发现这小孩身量不错,肩宽,得有一米八几了吧。
反正他自己一米八,看谁都当差不差,也没觉得比他高多少。
走着,到了一处向下悬着的楼梯,地面隐隐传来震动,还有歌声。楼梯也越来越黑,店主刻意营造出的氛围。
前面的人突然不走了,枯槐在他一步处停下,刚想开口,他手心里多了个东西,温热的,纸质的。
嗯?
对方转身看了他一眼,不重不轻的一眼,深邃,停留在半道的旋梯上。
“玩的开心。”
他走远了,从沈某身后绕出去的。
沈枯槐觉得怪,好乖的小孩,怎么这么……那张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被他随意揣到兜里,估计是号码吧,可他没心情。
六色门真如其名,交错的,蜿蜒的,曲折的,几扇门有着不同的风格,也同样拥有着不同色调和氛围。乍一看,有些晕眩,打开这片地下的暗门,走过旋梯,已经可以短暂忘却一切。
此刻他们所处的,是一片清吧,不远处有隐约的吉他曲传来。
吧台边上,枯槐点了杯酒,调酒师戏谑的端来,顺手将枯槐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亲爱的,可以试一下哦,这是本店的新品。”
“你打算演多久?”沈枯槐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指尖在木质的桌上轻敲。
“怎么连一会儿都不陪我,尝一下呗。”调酒师双手托着腮,凑到枯槐面前笑着。
“你个老板,怎么有闲工夫调酒。”
“你也说了,闲的啊。”江时鸣一脸无辜,耸了耸肩,又冲着枯槐眨了眨眼。
“你说有大事,事呢?”
“这杯新酒啊,这还不够大嘛?果然,爱与不爱是那么残酷。”他装腔作势抽了张纸,擦拭眼角。
眼前人终于正视着他,在酝酿着什么,瞳孔映衬着琥珀色的光,一晃一晃。
沈枯槐勾起一个笑,缓缓抬头眯起眸子,昏暗的灯光里,眼睛里像迷蒙着水雾,他的头发又滑下来,勾在鼻尖上。淡淡咬住酒杯,猩红色的液体顺着舌尖滑下去,又顺着白色的脖颈滑进衬衫里。
领口微敞,他解开几粒扣子。
他没看江时鸣,只是淡淡注视着他背后墙面的影子。
“怎么会呢,酒很好喝,你调的都很好喝,我非常喜欢。”
这算是来晚了的罚酒吧,他不喝,这人绝对不会放他走。
江时鸣有些愣住了,倒像是被他的声音唤醒。“我相信你,你眼光一向很好。”
“谢谢款待,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刚才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这是句套话了,沈枯槐更想知道刚刚那个小男孩是谁。
“我相信你啊,你看你自己也找到这里了,是不是很好玩?”
“当然,”江时鸣当真不知道,“那你为什么又给我打视频?”
“嗯?我没啊,手机一直在衣帽间里。”
那就很好玩了,江时鸣拿了手机,确实没有任何视频记录,干干净净的。
“亲爱的,你是来查手机的吧,”江时鸣状做狐疑的说。
沈枯槐看着他,突然凑近了,呼吸喷洒在耳鬓,“你身上有我刚才喝的那杯酒的味道,玫瑰吧,很香。”
鼻尖仿佛蹭在脸颊上,锁骨上还流淌着刚刚溢满的红色液体。下一秒,江时鸣回过神,沈枯槐已经走远了。
“你有个新客户,记得介绍介绍,尽快定制啊,我发给你,记得加。”江时鸣对着他的背影说完,忙不迭地发消息。
这大约就是今晚枯槐过来应该做的事情了,明明一句话就能发过来,硬要跑一趟,烦。
夜色黑透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不想动了,江时鸣告诉他周边的民宿也是他开的,但只有挂着彩灯的才能住。
于是他开了一间房,就这么住下了,布置得很温馨,暖色系的,有些暧昧感,应该是江时鸣故意安排的。不过他也不介意,能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