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来端着水小口喝,不说话,林辰刚被嫌吵,现在也不敢说话,房间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一个人无事可做地静坐还行,但两个人一起大眼瞪小眼就有点不自在了。
言来想了想,觉得可以聊聊天,既不费神,又可以调节一下气氛:“嗯——你刚刚和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我也和你分享一点我小时候好玩的事吧!”
林辰求之不得。
“就说个我小时候的外号吧!有一次去阿公的朋友家,那个朋友家里有个好大好漂亮的庭院,刚好是春天,就借景生情对了几句诗,他说了上句「庭前花放满枝春」,我接了句完全对不上调的「秋来结果甜又多」,结果就被耻笑了,从那以后,我一去他们家,他就喊我「甜又多」,从八岁喊到十八岁,我阿公不但不帮我,还说……你等等,我模仿一下,”言来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哎哟,会不会取名啊?要取也要取个寓意好的,改叫「结果甜」吧!”
林辰被她逗笑了。
言来接着学。
“一个说,'嘶——你看这句「故人西辞黄鹤楼」,下句是什么?'”
“另一个就接,'这还不简单?「秋来结果甜又多」嘛!'”
“他们就是这样开我玩笑的!两个刻薄老头。”言来边说边捏拳,对着空气锤了一下。
林辰更是笑出声,她说得有趣,模仿得更好玩,接下去问:“然后呢?你和阿婆告状了吗?”
“哎?你怎么知道?我和你说过了吗?”
林辰摇头:“没有,但你和我说过,你小时候是告状精。”
言来引以为豪地点头:“没错,我和阿婆告状了,阿婆骂得更好笑,阿婆说'老得都要生虫了还喜欢念那些陈腐酸诗,趁早吃点保鲜剂治一治!'”
林辰仿佛也在她的讲述中感受了一次家庭美满的幸福,她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公主,随便讲一点童年轶事就能让他回味良久。
在她身上的幸福是具体的,可以具体到早上睁眼听到的第一句话,书信开头的称谓,水里的花蜜,甚至她本人就是幸福的符号,让他感到如梦似幻的失真。
他曾不止一次地怀有阴暗想法,这个世界应该有公平,她之前的生活太过美满,现在被困在这个死人墓里尝尝痛苦的滋味也是应该的,她越明媚开朗,就越衬得他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偷窥剽窃别人的幸福。他完全承认自己的自卑和嫉妒,不择手段也要把她留下来,如果不能占有她的幸福家庭,那就占有她好了,让她也失去光环跌进和他一样的深渊,他就平衡了。
等到她被痛苦彻底侵蚀的那天,他就能真正拥有自己的家人。
他完全成功了,自从言来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后,所有和曾经有关的美好回忆,都成了现在痛苦的源泉,但她没有失去光环,她依旧是幸福的符号,只有他的灵魂堕入了更深的深渊里,连可望不可即的机会都失去了。
今晚言来再次提起了过去的事,难得的,笑得很开心,简直如神迹再现。
“大概知识分子都是这样的,总要挤兑别人两句,才能显得自己清高,”言来小声,但不留情面地批驳道,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吐了吐舌尖,“好像把我自己也骂进去了,嘿嘿,但无所谓啦。”
林辰要被迷得昏头了,只会跟着笑,饱含难以言说的感动。
因为有林辰这个合格的听众在,言来的话也多了起来,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话少的人。
她会讲有趣的小事,然后发散到书上看过的奇闻异志,引经据典,却不会让人觉得乏味,也没有一点卖弄学问的嫌疑,节奏总是欢快的,偶尔再冒出一点自己犀利幽默的见解。
末了加一句:“当然了,这都只是我一家之言,最好过耳即忘,因为我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