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烛火燃尽了世间最后一丝安宁,佳人之死难以平复他们,因为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便不是一条命。
就这么烧杀抢夺了半载,兽欲隐入他们那颗鲜红的心。
他们开始圈地为盟,自行加冕。安宁不过一时,四顾,悔于圈地过少,便招兵买马,夺地争霸。
南下小国,国号丘,久战不衰。
相传丘安王永小润资质平平与常人无疑,胜在他携手的三位兄友。
其中实力最出众的便是术士出身的鲍元辰。
名声显赫,权利也大了,自然也跋扈嚣张起来。
朝上若是有人逆着他的想法来,下场非死即残。
就算是四人中的弟兄,也得落得个满门抄斩……
正文
“丞相沈默群,勾结敌国,欺君罔上,夺丞相之位,贬为庶人,沈府抄家,凡府中男丁斩之,女丁发配边疆……”
刑场之上,满地鲜血染红了沈执的泪眼。他看着一个个家人断首于刀下,身边沾满鲜血的狰狞的刽子手,台前是一脸得意的鲍元辰……
台下,大皇子永殇华紧抿着双唇,指甲生生陷进肉中。
“沈默群,你觉得我会先杀谁?”鲍元辰狞笑道,“我想你一定不忍心看你的孩子死在你眼前吧……”
“大哥,你非做这么绝吗?”
“昨日你可是义正言辞地说我为长不尊啊,如今怎么又肯认我?”鲍元辰笑着将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只要你承认是你杀了四妹,我就留他一条命。”
鲍元辰戏谑地看着沈默群,他就喜欢看这些高洁之士卑躬屈膝的模样。
沈默群没说话,往刀刃上一抹,自刎了。
“沈默群,你以为这样就能解脱吗?”鲍元辰轻笑一声,一把抓过沈执的头,将刀抵在他脸上上,刀下的人已经因为几日的虐待虚脱过去,“我会命人一刀一刀地将他的肉剔下来。”
台下,绒梅正准备拔刀劫刑,一个声音打断他。
“住手!”永殇华呵了一声,快步上台。几个官兵欲上前阻止,永殇华挥动无形杖,几人被击飞。他一掌打开鲍元辰抵在沈执身上的刀,一手搂抱起沈执。
“华大哥……”沈执喊了一声,便昏过去了。
“大皇子这是何意?”鲍元辰揉了揉被震麻的手,咬了咬后槽牙。
“国师大人,这人我要了。”永殇华剑眉微蹙道。
“罪臣之子,我不能放。”
永殇华没理他,抱起沈执就要走,被鲍元辰擒住肩膀。永殇华抬起手肘挣脱开,看着怀中昏过去的孩子,愈发着急。
“得罪了。”一个结界环住刑场,鲍元辰手拿赤魂伞,随之便成了一丝幻影,飞速移动到了永殇华身边,伸手欲抢夺沈执,被无形杖击开。
“找死。”
永殇华握紧无形杖,一击地面,顿时碎石横飞,将鲍元辰逼退几十步,还划伤了他。
“好啊……好啊哈哈哈!”鲍元辰被激怒了,失去了理智,身边幻化出红丝,刺穿了永殇华的肩头。
血滴落在沈执面上,沈执只觉得眼前一片红色,朦胧间看见了血流不止的永殇华。
“华大哥……”沈执想去抓他的手,却被鲍元辰刺穿背部。
不可以……
为什么!
杀了他!
杀他!
“啊!”沈执体内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将结界震开,甚至鲍元辰都被这股力量击倒,口吐鲜血,晕过去了。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泛着青光,向鲍元辰走了几步,便倒下去。
绒梅赶忙上前,先是为昏去的永殇华喂了粒丹药,然后赶忙将沈执抱起走了。
沈执只觉得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四周烈火灼烧,就在他快要受不了时,一块冰霜环住了他。他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
“他如今体内的封印已破,只能按你说的做。”
沈执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席床帘,外头站着两个人,正在说话。
“嘶……”沈执背上传来一阵疼痛,不免吸了口冷气。
“娘娘,他醒了。”
妤贵妃赶忙掀开帘子,心疼地看着他,道:“阿执,别害怕,我是妤贵妃,我是帮你的。”
“妤贵妃……贵妃娘娘,求求您帮帮我爹爹吧……我爹爹没有犯罪……”沈执哭喊道,他想跪下却被疼得起不来。
“躺着别动!本宫知道你爹爹含冤,但本宫无能为力……”妤贵妃流下两行泪,摸了摸他的头,“阿执,本宫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你养大,也全当了解你爹爹的心愿。”
那日后,沈执便在芳泽宫中以一个陪读书童的身份住下,而他陪读的三皇子永霁,也是个怪胎。
“你便是我的陪读书童?”永霁傲然道,即使比沈执矮半个头,气势上也要压他一头。
沈执没理他,自顾自读着书。
“嘿……你看的是什么?好看吗?”永霁将脸凑上去,试图获取到有用信息,不成想他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你什么意思!我可是皇子!你个陪读书童!你怎么能这么无理!”永霁奶凶奶凶道,故作玄虚地叉腰道。
“殿下说了,小的是陪读书童,那如今殿下不在学堂,小的便也不是书童。”沈执执意要立高冷人设,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永霁一人生闷气。
这永霁和没心眼子似的,不长记性,隔了半天又去热脸贴冷屁股。
“东池的荷花开了,你陪我去看呗!”永霁拿着一把小纸扇,缠着沈执让他陪自己看荷花。
“不要。”
“为什么!”
沈执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沉浸地写起毛笔字。
“沈执!”永霁气急了,去抢他的毛笔,沈执一拉扯把他推倒了。
“啊啊啊……”永霁委屈极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别哭啊。”沈执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慰但又不敢靠近,“只要你不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吗?”永霁吸了吸鼻涕,抽泣道“看荷花……我还要放风筝!”
“行,那你答应我不准别再哭了!”
“好嘿嘿……”永霁破涕为笑,也忘了自己是主子,拉着人就往外跑。
妤贵妃看着两人,心下高兴,让厨房备下点心给两人送去。
那日起,沈执端着的架子也放下了,也只是对永霁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永霁到了15,按照南丘皇室的习俗,他该去大国寺修行了。
“阿执,你把阿霁喊来,明日入大国寺,本宫还有些话嘱咐你们。”妤贵妃吩咐道。
“是。”
沈执走出寝殿,十七岁的他已褪去了稚气——八尺身高,乌发利落地束起,浓眉下的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中含着锐气,看人总是有一种蔑视感。
“沈执!你去哪了?”还没走到永霁的寝殿,那人便气哄哄地走出来,后头的宫女提着衣服追都追不上。长大了些,样子却没怎么变,还是那股傲娇劲。
“殿下,贵妃娘娘命我请你去主殿。”沈执比永霁高半个头,说话时微微颔首,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为何不穿好衣裳,虽已入春,还是小心为好。”
沈执抬手,宫女将衣裳交到他手中便退下,他为永霁披上大衣,扣上了扣子才放心。
“我可身强体壮着,才不似你呢。”永霁哼了声,自顾走在前头。
沈执无奈,毕竟是自家主子,赶忙跟上。
“额娘!”永霁进了屋便扑入了妤贵妃的怀里,“额娘,明日儿臣便要去大国寺了,要好久才回来。”
“额娘知道,所以才把你唤来,让额娘再好好看看你。”妤贵妃宠溺道,她虽已经不惑之年,容颜却还是像个年轻女子般不曾衰退,“你是额娘看着长大的,性子傲然,但心不坏,入了大国寺定要和师兄弟好好相处,收着点脾气。”
“知道了额娘,儿臣谨遵教诲。”
“沈执,你虽然只是阿霁的陪读,但你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又年长,到了大国寺要照顾好自己和阿霁。”妤贵妃看向沈执,这些年他也把沈执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奴才遵命。”沈执点头应允,就算妤贵妃不说他也会照顾好永霁的。
“阿霁,额娘在小厨房做了梅花糕,让绒梅带你去尝尝如何?”妤贵妃有意支开永霁。
“好啊。”永霁跳下榻子,蹦到门口停住,指着沈执道,“你不和我一起吗?”
“哦,额娘得了本诗集,读来不错,想和沈执探讨,你快去吧。”
“行吧,那我只能自己享用喽。”永霁耸了耸肩,他可对这些老古董没兴趣。
“娘娘,殿下走了,你可有什么要吩咐。”
“阿执,这些年本宫早已将你视作己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也已大了,有些事本宫不愿再瞒你。”妤贵妃将他拉到身边,“是时候将当年之事告诉你了。”
“请娘娘明说。”沈执心下一紧。
“二十年前,南丘还只是大安国的一处城邦,名为宁州城。当时天下已经开始动荡,大安国君为稳朝政,下令要诛杀熙沐一族,抢夺族人守护的戒心泉,以此壮大军队。熙沐族生活在东海上的一座岛屿,生性惧火,当时的国君便用明火燃烧海面,将岛围住,一边屠杀族人,一边逼族长交出戒心泉。熙沐族族长为保戒心泉不落入贼人之手,将其封印在了女儿身上,用尽力量将她送到了宁州城的窟霓族。窟霓族族长虽是悲痛,但他早已归顺大安,对此无能为力。他的儿子对此却深感悲愤,他认为不应该再坐以待毙。于是他私下联系了其他几族人,准备联手起来推翻大安。可还不等他们出手,大安国都已有人起兵,于是众人将计就计,北上征讨,最终圈下南丘。”
“我只知窟霓族起兵者是鲍元辰,可那熙沐族人是谁?”
“熙沐族的那个人,你见过的,就是你父亲的义妹——邵琤秋。南丘建立后,鲍元辰不愿当皇帝,而是让茗穑族族长,也就他的妹夫——永小润来当皇帝。茗穑族人祸水异香,身怀媚骨,天性重欲,不久便有了三妻四妾。可他有一个女人,始终都得不到,那就是邵琤秋,因为邵琤秋喜欢你父亲。”
“什么……四姨喜欢爹爹……”沈执有些难以接受。
“但你父亲并未答应,被拒绝后的邵琤秋伤心欲绝,独自在东海边喝酒。她喝得不省人事,被跟踪来的孙公公带回皇宫,献给了皇上……你父亲自以为是他的过错才让邵琤秋被皇上轻薄,便潜入宫中看她。邵琤秋求你父亲杀了她,你父亲不肯,劝她好好活下去。那日晚上,邵琤秋便被宫人发现在宫中自尽,好在发现及时,没什么大碍。大约过了半年,她有了生育,母亲的爱胜过内心的恨,她将孩子生了下来后跳河自尽了。皇上又悲又恨,再加上鲍元辰的挑唆,他将一切过错归咎在你父亲头上,并以莫须有的罪名抄了沈家。”
“鲍元辰……昏君……”沈执气得面色发青,眼下落下一滴泪水。
“阿执,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活在仇恨中,报不报仇在你,但我想说一个人为仇恨而活,不会开心的。”妤贵妃擦了擦他的眼泪,“别怪我,告诉你这一切是不是我的本意,否则我是真的想让他一辈子烂在心里。”
“娘娘,我还有一事想请问娘娘。”
“你说,我知道便会告诉你。”
“我的娘亲是何人。”
“是……”妤贵妃愣住了,她没想到沈执会问这个问题,苦笑道“此事我也不知,只知道是个身份低微女子,生下你便……便死了。”
“死了……”沈执脑子有点发昏,他以为他母亲只是不要他了,可没想到是死了,“奴才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回去吧,好好休息。”妤贵妃点头应允了,在沈执走出寝殿后吐出一口血。
“娘娘!”绒梅跑进来,喂她吃了一颗丹药,“您和他相认又如何,何必独自神伤?”
“我的一生太过复杂,他若是与我扯上关系,不会好过的。”妤贵妃强忍着伤心,笑道,“绒梅,行囊可收拾好?”
“嗯,已经妥当了。”
“等他们两个一走,我们就出宫。”
不禅殿内,春雪备下了一桌佳肴,为永轩逸送行。
“阿逸,雪儿为你忙了一下午,你全当赏哥哥个面子,去坐会儿也成。”永殇华劝道。
“非去不可吗?”永轩逸叹了口气问道。
“你别让哥哥为难,你和雪儿都是我心下重要之人……”
“好了,知道了哥哥,我去就是了。”永轩逸眨巴眨巴眼,笑得明媚,“谁叫我哥面子那么大呢?”
“谢谢阿逸,明日入大国寺,不必慌张,哥哥一直都在,别苦了自己。”
“哥哥不必担心,你看我像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吗?”永轩逸打趣,“倒是哥哥,总是舍己为人……”
“哥哥的事你便不必操心,走吧,雪儿还等着。”永殇华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头。
“行,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