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燃烧

昼光消逝于边际，昏黄的暮色弥散，黄昏之城，危机总是无声无息。

冲天的烟雾滚滚直冲云霄，剧烈的轰鸣响彻市区，迸发火星溢出天际，掉落的焦石滚着烫红的外壳落下，浓厚的烟尘凝实，仿若无形之幕，张开内里，车辆失控的警报。

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新闻播报闪烁着：“联邦大道33号失火，现在起火原因不明，现在消防队已开进我身后的马丁大厦，687名受灾群众现已安置在临时救助点，甜心德洛丽丝为您报道！”

浓烟中黏着一个瘦小的身形，佝偻着背，身形渐清晰，黑色的罩衣，黑灰覆盖的防毒面罩上，一只白皙的手，拉扯掉面罩，露出一张带抬头纹的中年面孔，抹了抹唇上的血丝，擦在衣袖上，扶着额头，撩起乱发，双手缝隙之间滴落汗水，眼眶挂着水珠，眼望着这座燃烧的大厦，它仅存的玻璃倒影着城市天际，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燃烧，正如他所想，这里是平民的地狱，作恶的天堂——湖城，他曾经的家。

幽蓝的眼里燃烧着剧烈的火，眼眶仿若撕裂的纸张，肌肉拉扯极致，嘴里绷出几声余音，不像笑又不是哭，呜咽着苦痛，蜷曲的发丝散乱，放肆的尖声，回荡在烟幕之间，失鸣的耳边骤然恢复，渐近的警报声，熟练的拉开井盖，托举着井盖隐去他的踪迹。

贴身的夹层中抽出一份牛皮笔记本，这是父亲为数不多的馈赠，随手翻开一页。很好！完全看不懂，如果只是复式记账法，父亲为数不多的教导，他还有些印象，这些明显不是通用语，一串串乱码，上面还有许多多元数学方程，很明显是一种加密，看来只有静待时机了。

放回贴身衣物，脱下他故意掩盖气味的流浪汉外衣，他恶心的翻了翻白眼，将衣物套了一层白色塑料袋，然后卷入自己的内衣，尽管这让自己肚子像个孕妇拱起。

他沿着下水道复杂的路网走向北区树荫路69号，这里他很熟悉，他通过上千次的踩点演练，以防不测，还在一些隐蔽地方放置刀具，看来没派上用场，沿路收回刀具，尽力扫去他的线索，以免遇上警局这些猎狗灵敏的鼻子。

或许，父亲的人脉也许能，不行！局势未明之前，所有人都不能信任，父母蹊跷的死亡，已经证明这一切都不简单，他要回家一趟。

一个半小时后，推开井盖，伸出头看了看，这里直通树荫路69号对面的餐厅后院，午后的昏黄辉光，远处红色的霓虹灯招牌，金光的楷书，汉字写着四个字“波龙饭店”。

周边无人，他爬出下水道，盖上井盖，换去一身破烂衫，午后的曙光印在衣衫的破洞上，显露出他肋骨明显的瘦弱，周遭微风轻轻拂过，非常安静，却有几缕反射的弧光。

这一路他连续变装四次，都快累死他了，也许是母亲的溺爱，他才挑食，以至于身体瘦弱…

一阵风吹得眼睛生疼，吸溜一下吸回快溜出的鼻涕，憋回去了，还没结束。

他摘掉塑泥的假鼻子、假耳，从衣兜拿出卸妆水，倒出一大滩，双手搓洗这副脸，站直身子，取出背后的拱形垫，流下的粉底液混合着双眼皮贴汇入后院水潭，逐渐以涡流之姿，张开肉色身形，把水潭浸染成肉色。

喷洒水枪水流冲散肉色水潭，流向草丛中，清澈的水潭，倒影着一张稚嫩的面孔，失温的脸颊，蓝色玻璃样的眼睛，幼态感和圆润饱满的婴儿肥，正是初阳般灿烂的少年，黑色散发中几缕发丝渐白。

先只有这样，今天夜晚，看来要包揽整个后院园艺了，要尽力清结洁掉整个痕迹，将衣物堆在杂乱无章的垃圾中，夹层依如往常贴身。

换上侍应生的衣服，蝴蝶领结圈紧贴还未发育的喉结，粗糙的质感有些令人不适，于是理了理耷拉的领结，推门而入。

灶台前，燃气灶升起火焰，跳动着身躯，被一群高耸的白帽，洁白的衣物，黄皮黑眼的厨师们拿捏，时而在颠锅下爆燃爆炒腰花，置入料酒去腥，时而温和无声小火熬煮鲫鱼高汤，加入细盐调味，时而以坚强的中火快炒豆瓣辣椒酱，滑入嫩豆腐。

灶台走廊边是忙碌端菜的侍应生，他们上菜台，一身干劲，充满优雅感的避过同龄人，仿佛仙鹤一举一动。

一声震颤的嗓音：“喂！别站在那儿，赶快上菜！”

一个红色酒糟鼻子，一身酒红缎面缀着些许金线铜钱方口马甲，内衬棕木祥云暗纹细布长衫，稀疏的黑发被梳理得油光发亮。

马甲被大肚膨胀的紧绷，快要爆炸般，长衫上隐藏些肥肉也被塞满，精明的眼泡上戴着副镶金边的圆框眼镜，像是一只鼓起下巴的蟾蜍。

这是波龙老板，他肥厚的手掌挥舞着手上长长的金色烟杆，招呼着往来的每个适应生，有时甚至会亲自去端着几盘菜，与在座的客人唠着几句家常。

此时，他沉重的脚步带着震感迈向正厅，连带着余下的声音阻隔在后厨帘门之后：“你！再傻站扣工资！”

不得不迈着极快的步伐，端起一盘勾芡的爆炒腰花，跑出后厨帘门，身边擦过一个人，很是壮实的像头狼，起先并未在意，眼际周边模糊，只有目标饭桌清晰，乍然的一刻，撞上一双金色眼瞳，黑色的竖瞳骤缩，是斯东，一个在南区生活的弃儿，他那双眼睛，异于常人，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小心点，被碰倒了，会扣薪水。”粗糙如沙砾般的声音，正是发育的变声期，音色低沉稍显打鼓的闷响一般，如人一般莽撞的冲刺向后厨。

“又站在那儿！快过来。”肥胖的波龙老板，滚圆的手指捏着他的肩，耳边响起一声：“等会儿跟你算账！”然后在油腻抹布的褶皱上，撕开一条微笑，赔笑道歉，双手攥拳，和苍蝇洗手一样的摩挲，面向这桌高贵名流，尤其是那个打着发蜡般的金色大背头，他的腿上坐着粉嫩眼影，雪白粉底的女人，妩媚扭动着傲人地身姿，腰肢挂在那身椰子树花纹衬衣上。

金背头、大双眼皮，罗兰紫眼的艳丽，高耸的鼻根，面孔辗转花丛中嬉戏，一道略深的疤痕从耳边划拉到下巴处。“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手油腻的不断游走，视周遭的人无物。

波龙一手烟杆敲了下背：“等什么！快去啊！”。

背后一下撺掇，一阵踉跄，差点碰倒盘上辣菜，站整身姿，慢步向旋转的玻璃盘边，反正离得远，记得四条侍应生生存法则，少说少看少做少错！就不会有问题，端上后，回身走离桌边。

“等等！你！转过来！”最不想听到一句，让人僵直着背，波龙立刻平举手臂上前，一口流利的通用语：“哎！大人，这是我们的问题，你看，这是一点小小礼物。”抬眼瞧了不远处的大堂经理，经理立刻摸出一个黑丝绒小盒，靠近这位大人，在众人注目下开启，一颗玫瑰粉色的晶钻躺在上面，趁此时机，悄悄溜走，琐事与他无关。

他喘息着一口气，想必波龙今晚生意兴隆，暂时不会过问他那点事。

迈步去后厨，一声：“霍尔！”那双金眼睛晃悠着过来了，叹气真是心烦，麻烦接着一个又一个，斯东卸下几盘菜，快速无意间甩身贴过，在耳边轻轻吹气：“跟我来！你的照片不要了吗？”闪身进入吸烟室。

霍尔现在一头雾水，什么？充满着疑惑，恍然想起来，后院时有几道弧光，一想，午后，阳光不会有几缕，黄昏下的反射角度不对，会不会是摄像头闪烁？冷汗从紧身的衣间冒出，他大意了！就差一点，就不会有人发现，妈的！其他人知情吗？该杀掉吗？他想威胁我？对我有所要求？我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一阵空调风带来汗水蒸发的冷意，不管了！

为了那稀薄的薪水，他叫了一声近处的学徒，跟他交代一番，跟他五五分薪水，让学徒一番不愿意，转眼间点头哈腰，砍价砍成了四六分，霍尔边解开闷热的领结散气，边从摸出领结处隐藏的折叠袖刀。

停在没开灯吸烟室门前，不像提供给客人得奢华包间，侍应生的一般以节约为主，简陋的门板是唯一的阻隔，包浆的把手，脱皮的墙粉。

左手扭开把手，黑洞洞的门内，黑暗的环境，是犯罪的温床，将折叠的袖刀滑进袖口，霍尔发出一声呼应：“嗨喽？有人吗？斯东？”环视一圈，翻找那双金眼睛，门缓缓阖上。

霍尔的背后浮现一双金色的瞳孔，竖瞳缩小 ，锁定那副瘦小的背影，比霍尔高了一个头的阴影，以覆盖之态压向霍尔，一眨眼，他被一脚挑翻，斯东顺手扯住霍尔廉价的马甲，他们摔倒间，无意碰触到了灯泡的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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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东喉间那把刀移上喉结，异物感很是不适，霍尔寒毛竖立：“把你手拿开！”左手撑地，感觉快力竭，为防止他小动作，霍尔排查起来：“慢慢举起来。”于是斯东缓慢向上举起，霍尔实在受不了酸疼的左肩，趁着斯东移开的距离渐远，便右手刀翻转交替左手，一次空档，一拳破空袭来，鼻尖受创，血液溅落，霍尔仰头，右手紧握袖刀，回手一刀，刺拉一声划破斯东的外衣，拉开距离，霍尔右手捂住流血的鼻子，手上干涸的血渍，左手持刀向前突刺。

斯东转肩避开，贴近霍尔的背后，一把肘锁住他的喉咙，他左手刀回击肘锁，明显不熟练的左手，慢慢了半拍，斯东见情况不对，立马一股巨力，连带着霍尔站立，过肩摔向身后，霍尔摔在地板的软垫上，肌肉的痛感闪电炸开，斯东左脚狠踩在他的左手上，袖刀脱开掌握，斯东一脚踢远袖刀，右腿跪压他的右手。

霍尔暴出一根青筋，刺痛沿着神经传递，在脑内疯狂鸣叫，让他大叫一声，门外刚走过几个身影，斯东蹲下身右手捂住他的嘴，霍尔眼白泛红的血丝，让他狠心一咬，咬住斯东手心的软肉，斯东吃痛的咬住自己的左手袖口。

斯东呲牙裂开嘴角：“照片还你，总行吧！” 霍尔威胁似的，用牙碾磨着牙间的软肉，质地像是生肉，很有弹性，他支吾着模糊的声音：“臭脚…拿开！” 斯东使劲咬住皱成一团的袖衣。

“那行！你保证不用刀。”霍尔点点头，发出浆糊的声音：“我保…正。”斯东一松脚，在霍尔的掌控下，回响在斯东嘴中发出：“我艹，放手！”霍尔扬起狰狞的笑：“松腿！不然让你后悔！”说着手上还用上些许力气，斯东贲张的血管跳动：“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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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斯东立马举起双手，比起命，还是命脉重要，看着这烂打的家伙，乖乖听命，霍尔嘲笑一声：“照片在哪儿？”，“在我衣兜里，你自己搜！”，看来这家伙视口口重要，移开脖子上的手，挨个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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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想要的，他立马抽身远离斯东，快速捡起踢远的袖刀，斯东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守住唯一的出口。

“让开！想死就站那儿。”斯东倚着门，放出嬉笑：“我敢死，你敢杀吗？小婴儿。”霍尔见一时半儿没人来，可能只有跟他说话拖延时间，手机设置了一个每10分钟的响铃闹钟，会有人来找他，要不是波龙苛刻的压榨，不允许上班带手机，必须放置在相应的专属衣柜间里，不然落得这般模样。

“你想要什么？”霍尔见状把袖刀轮番换手，收进袖口，斯东总算不再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样才好吗！一开始就动刀，打架什么的。”

霍尔不耐烦的皱起眉：“别废话！”时不时还晃眼门，斯东敏锐的挤起眉眼：“别等了！你手机我关机了！”

霍尔寒毛炸起，心脏扯动，斯东立马回道：“别担心！我只要你们家最值钱的东西！”

霍尔见并不是不能接受，钱财是身外之事，性命攸关，但他还是继续试探：“凭什么给你？”

斯东嘿嘿一声笑，“凭这个！”拉开划出口的衣服，从内层掏出一本牛皮笔记本，霍尔抽出袖刀，作出攻击姿态：“你这个小偷！”斯东摆着嘴：“不不！是本事！”这是霍尔最柔软的软肋，那本笔记本，看来他必须交易了，“行！今晚凌晨一点。”

斯东立马露出灿烂的微笑：“好的。您勒，有请！”让开身后的门，并作平时欢迎的礼仪。

霍尔开门后，气得跺脚，嘈杂的环境淹没他的异常，今晚还得加班处理后院，还有笔记本，越想越气，他堵着纸塞的鼻子，鼻血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