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

吴邪给潘子办了葬礼，解雨臣派人去送了花圈，霍秀秀站在人群之外，她不想靠近却依旧触景生情。

解雨臣知道，在霍秀秀心里，霍仙姑是永远不会离开的一个人。

他们谁都没有资格劝慰霍秀秀只顾往前走。

“秀秀不是拎不清的人。”解雨臣差不多吃完了，黑眼镜坐在他旁边，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玩他的游戏机，难得的安静。解雨臣笑了笑，问道，“这段时间你很闲吗？”

黑眼镜的视线从游戏机屏幕转移到解雨臣身上，带着点玩笑的腔调，“我以为现在我是在给解老板打工。”他轻飘飘看了一眼解雨臣吃剩的残羹，觉得还算满意，继续道，“我见过一次吴邪，他很愧疚。”

解雨臣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床上，他有点烦躁，试着换了个姿势，但不舒服，只得作罢，“秀秀不恨他，她只是不知道该恨谁。”

黑眼镜把解雨臣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发笑，“刚出ICU就敢跑出医院去抽烟喝酒，现在就老老实实呆着吧。”

黑眼镜的笑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解雨臣不能一下子读懂，但自己的小九九被发现还是觉得有点掉面子。

“我又不是植物人。”

黑眼镜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调戏道，“你是花嘛，我知道。”

解雨臣看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突然又想起张家古楼里自己濒临死亡时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期盼。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收起了本就该被埋葬的感情。

如果见过光，就不能失去光了。

他去看黑眼镜，看他嘴角的笑，看他鼻梁上大大的黑墨镜，——比光还炙热的人。

“过段时间你带伙计们下个斗。”

解雨臣基本不自己下地，这一点黑眼镜也是知道的，他放下游戏机，故意拖长语调，“东家，都不给我休息的吗？”

解雨臣的生意黑白混吃，但这些年明显白道为主，地下生意他看的不是很重，黑眼镜有点好奇，这得是个多大的墓。

旁边的人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清朝墓，乾隆时期的。”

这个墓他查了很久，难就难在这是个御医的小墓，盗墓贼基本看不上，也鲜少人知晓。他不指望能捞什么东西，只是这个人生前左目失明，一生苦心医学钻研，传闻其将明目奇法一同葬于墓穴之中。

黑眼镜挑挑眉，觉得有趣，“小墓？你确定要我去？”他不太理解解雨臣的意图，“我估计你不光不能回本，还得搭上不少钱。”

解雨臣瞧他一眼，不太在意，“你只管下地，这些不用你操心。”

看着解雨臣一本正经讲话的模样，黑眼镜就笑，“行，您是东家，听您的。”

屋内很安静，解雨臣只能听到黑眼镜带着笑的声音。

他垂下眸子，长睫毛打在脸上，有阴影。

灰月亮应当在星空之下，而不是湮没于黑暗之中。

天气刚回暖一点黑眼镜就带着解家的几个伙计下地了，解雨臣也逐渐适应远距离办公，虽然不方便，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在张家古楼伤的太重了，过年偷偷跑出去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没办法长时间消耗体力，大幅度的动作都还会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直接监管瑞恩·罗恰德的部分生意，家族企业宝胜几乎都是霍秀秀在帮忙打理，霍家内乱，解家内部也没好到哪儿去。

解雨臣给了这些所谓亲戚几次下马威，心里烦不胜烦。

他从不肯示弱，即使是现在，他也只允许酒精催化下把软弱的一面展现给黑眼镜，他希望那是最后一次。

八岁当家，无依无靠，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他信自己的命，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从小就想着，大不了全杀了，他没那么苦，也没那么忍受不得。

吴邪一直呆在吴三省的家里，解雨臣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样了，但他相信吴邪不会让自己沉溺于泥沼之中。

他们生在九门，有太多身不由己。

在霍秀秀最崩溃的时候，他躺在美国的急诊室里，生死难料。再见面时，对他撒娇的妹妹被推上了霍家的风口浪尖。

解雨臣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们的人生注定不会是普通人的一生。

他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扭头向楼下看去。

那个约定，是和张起灵吧。

下面是个小公园，天气还有点冷，只有零星几个人不急不缓地漫步在鹅卵石小路上，有坐轮椅的老人被护士推着呼吸新鲜空气，也有生病的小朋友坐在小秋千上好奇的左顾右看。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落下，晕染着无尽的暖意。

解雨臣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二月红一向重承诺，九门之约的事情他和解九都交代给解雨臣却都没有明说。霍仙姑生前向张起灵下跪，长辈的此等大礼解雨臣看的透彻，一下子就能联想到那个尘封的约定。

“它”被终结了，解连环和吴三省多年来的计划成功清零，逝去的九门长辈们也能安息了。

但这盘棋似乎并没有结束。

解雨臣有点迷惘，小桌前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公司发来的邮件，他透过冰冷的反射光，依旧能感受到黑暗中的窥视和压迫，他恨透了这种痛苦和折磨。

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解雨臣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

他往边上瞧一眼，伸手去拿。

是黑眼镜的短信。

–【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解雨臣失笑，看来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信号不错。】

他刚发完短信，下一秒家里伙计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解雨臣按了接听键，开了外放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东家，我们到了，不过先生已经意识到了。”

伙计应该是偷摸给他打的电话，偷感挺重的。

“务必要确保先生的安全，其他不重要。”

解雨臣随意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黑眼镜知不知道真相解雨臣不在乎，反正他早晚都得知道。下地的活家里的伙计熟得很，就算黑眼镜中途撂挑子不干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只希望他能配合治疗。

解雨臣手指附上键盘，清冷的病房里传出机械的敲打声。

他的责任是否有尽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