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解语花开

解雨臣进四阿公府上的时候四阿公正坐在台上听曲，旁边一众伙计喊的好不响亮。解雨臣在心里冷哼一声，狠还是他四阿公狠，专挑人最软的地方扎针，下马威当真一点面子不留。

黑眼镜一路笑着跟伙计打招呼，游刃有余，还低声跟解雨臣耳语，他问解雨臣，“怕了吗？”

解雨臣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怕？开什么玩笑。”他的眼神很锋利，甚至有一种嗜血的快感，阳光在他眉眼间飞舞，旁人却只能感受到刻骨钻心的阴寒。黑眼镜看着他，片刻间笑的深意，再不言语。

解当家本就不是小白兔，长的再漂亮也是扎人的玫瑰。

一曲终了，陈皮阿四在烟雾缭绕中看向解雨臣。尼古丁的味道十分呛人，陈皮阿四却享受的眯起了眼睛，不急不缓的对解雨臣说，“你觉得这曲子如何？”

解雨臣从容的答，“余音绕梁。”

四阿公的笑声环绕在一众伙计的嬉笑中，解雨臣听见人群中有人用下流的语气戏谑他，“说起戏腔可比不得解当家，这小脸，这身姿，哪怕聚集了…”

话音未了，这人便觉脖颈一阵温热，他伸手去碰，鲜红的液体瞬间爬满指尖——解雨臣的蝴蝶刀堪堪划过他的血管，再深一厘米他就会断气而亡。

解雨臣笑着侧身转眸，目光定定落在那人身上，话却是对着四阿公说，“四阿公大可把这条人命算在我身上。”

四阿公哈哈大笑，末了，视线稳稳落在台下的解雨臣身上，他并不接话，反而用一种轻佻的语气开口问“你说二爷若是知道他最喜爱的小徒弟其实跟我一样，视人命如草芥，他会怎么想？”

四阿公这话问的犀利，就连一旁轻飘飘看热闹的黑眼镜都忍不住想解雨臣要如何作答。然而解雨臣几乎没有犹豫，语气淡淡的开口道，“那便劳烦四阿公管好手下人的嘴，否则…”黑眼镜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变得晦暗难测，他用更冰冷的口吻说，“我不介意手上多沾这么几条人命。”

笑里藏刀，笑里藏刀，哈哈哈。黑眼镜在一旁大笑起来，连同台上四阿公的笑声，让场面一度毛骨悚然。

四阿公的眼睛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了，但浑浊的眼珠并掩盖不住他浑身的杀气，“按你在道上放出的消息今日可到不了这长沙，”他说，“你果真和你爷爷一样，诡计多端。”

诡计多端…解雨臣心里觉得好笑，放你娘的屁。

台子下面人声躁动，无论是流血的人还是妄想寻事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解雨臣，四阿公并不卖解当家任何面子，依旧任由他们继续排遣他。有声音穿过人群，在这片嘈杂中显得尤为刺耳，“解当家既来拜会四阿公，不防给兄弟们来一段，也算是孝敬长辈了。哈哈哈哈…”

玩笑声此起彼伏，台上的四阿公又深深吐出一口烟圈，解雨臣并不答话，面色如常。

蝴蝶刀在袖间被指尖来回摩擦，解雨臣直觉阴霾笼罩着整颗心脏。这种下作的玩笑话他听的多了，起初他简直恨的牙痒痒，说起来，好像如今也是，他在心里发笑，想把他们碎尸万段。“这些年，想听我唱戏的人…”他话音未落，那人便随着解雨臣的声音重重仰躺下去，“都进了阴曹地府。”

蝴蝶刀稳稳回旋落在解雨臣手中，他看看刀尖上新鲜的血液，淡淡开口道，“各位难道不知道，二爷并不只教我唱戏。”

台下有人刹那间面色黯然，上前查看那人鼻息--哪还有什么呼吸。台下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台上的四阿公意味深长的探视着台下种种——好一个解雨臣，好一朵解语花。

四阿公说，“你旁边这个瞎子可不见得打得过我这个瞎子的好手。”

解雨臣并没什么所谓的开口，“那我便领教领教鼎鼎大名的哑巴张。”说这话时解雨臣心里没底，但他从不怕死，不过…他瞧了瞧旁边一副与我无关模样的黑眼镜，心里哂笑，你陈皮阿四可猜错了，这位南瞎可没被吴三省买来对抗自己当下的老板。

四阿公哈哈大笑起来，不管不顾的又抽起了大烟，他再没多说一句话，很快就下了台子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阳光突破云层，光影于院中偌大的南枣树中形成丁达尔效应，光源穿过解雨臣的发顶，稳稳落在黑眼镜胸前。他在人潮涌动中隔着墨镜看了解雨臣好久，看的解雨臣不耐烦的开口，“先生最好收起你的目光。”黑眼镜就笑，目光更加大胆赤裸，还用调戏的腔调说，“你可知道我跟哑巴张不相上下。”解雨臣思索片刻，转身想走，说，“我没不信任你。”说着，他抬脚向外走去，黑眼镜嬉笑着跟上前面人的脚步，悠悠然的开口说，“是啊，解当家就没想过我会帮忙嘛。”解雨臣笑着答，“是啊。”

黑眼镜大笑，喊他，“解当家，”他说，“蝴蝶刀玩的不错啊。”

解雨臣瞧他一眼，在心里吐槽着怎么陈家的人都这么神经兮兮。不过他今天心情不错，不打算计较。旁边人不甚在意的接着说，“刀玩多了终究会伤到自己。”他没搭话，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微微抬头，太阳就在正前方。

中午了啊，他想，难怪这么热。

院中，陈皮阿四坐在太师椅上用那双坏掉的眼睛看凋零的南枣树。阿百祥立在边上说，“你倒是大发慈心欣赏起他了。”他冷哼一声，“真是人血堆成的承诺。”陈皮阿四闻言似是觉得好笑，转了转手中的大烟，然后放到嘴里，意味深长的抽起来。

另一边，解雨臣眼神冰冷的接过家里伙计打来的电话。此时，解家最信得过的人已经秘密抵达长沙了，四阿公已给出承诺绝不掺手这场腥风血雨，黑眼镜在大后方做这最坚固的盾，接下来，长沙解家盘口将真正归于解当家，年关之时，解雨臣在解家将成为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解雨臣看向窗外，云层遮挡明月，有风吹过，枯枝摇曳，婆娑作响。

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