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太后,原先对郑小姐并无好感。公主便微服住在郑家附近,借着一幅刺绣,与郑小姐结识,一来二去,公主打心眼儿里敬佩郑小姐,二人情谊也日渐深厚。公主深知杨尚书决计不会辜负心上人,便欲与郑小姐相约,将来嫁给杨尚书后,便以姐妹相称,同住一屋,侍奉一夫。公主几次写信给太后,劝谏太后成全这段美好姻缘。太后这才醒悟,答应将公主和郑小姐一同许配给杨少游,但她执意要亲眼瞧瞧郑小姐的容貌,便让公主想方设法,将她带来。 这郑小姐正在幕后稍作休息,忽见两名宫女捧着衣箱,从内殿走出来,传达太后的旨意道:“郑小姐身为大臣之女,既已收下宰相的聘礼,却还穿着待字少女的衣服,实在不妥,这身打扮如何能面见太后?现特赐一品命妇的服饰,请小姐更衣。” 郑小姐听后,再次叩拜道:“臣女这身打扮,虽说简朴,却也是能见父母的。太后娘娘如同万民之父母,臣女斗胆,想以这身见父母的衣服,拜见太后娘娘。” 宫女回去禀告太后,太后听完大加赞赏,当即命人传郑小姐进见。郑小姐跟随宫女来到前殿,殿内服侍的宫嫔们见了郑小姐,无不啧啧称奇,议论道:“原以为这世上美艳的女子,只有咱们公主一人,不料想,竟还有郑小姐这般绝色!” 郑小姐行完礼,宫人将她引到上首赐座。太后开口道:“先前,因女儿婚事,我下旨郑家退回了杨家的聘礼,一是为了遵守国法,二是为了区分公私,并非我刻意刁难。但公主却劝谏我说:‘若让人家新婚燕尔却要背弃婚约,这不是王者治理天下、教化百姓的正道。’公主表示愿意与你平起平坐,一同服侍少游。我已与皇上商议过,决定顺从女儿的心意。待杨少游回朝,便让他重新送来聘礼,正式迎娶你为平妻。这份恩宠,古往今来都绝无仅有!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心意啊。” 郑小姐起身答道:“太后隆恩,臣女实属万万不敢想!臣女何德何能,能够承受如此恩典!但臣女出身微臣之家,怎敢与公主平起平坐?若臣女真要遵从您的旨意,父母也必然会拼死反对,到那时,臣女更是不敢领旨了。” 太后说道:“你如此谦让,的确难得,但郑家世代公侯,你父亲又是先帝的老臣,朝廷对你们一向礼遇有加,本就不同寻常。人臣的本分与道义,也不必过于执着啊。”
郑小姐叩首说道:“为人臣子的,顺承君命,便如万物随其时令而动,升为侍妾,降为婢仆,都不敢违逆天命。只是杨少游他也未必能安心,必定不会答应。臣女并无兄弟,双亲也已年迈,臣女最大的愿望,便是竭尽全力奉养双亲,以了此残生。”太后缓缓说道:“你能如此孝顺父母,为人处世也算得至诚至孝了。可世间万物,都应该有个归宿,何况你生得如此美貌,杨少游又怎会轻易弃你而去呢?况且我那女儿与杨少游,因一曲洞箫,结下百年之缘,这是天意,不可违背。杨少游乃是一代人杰,旷世奇才,娶两个妻子,原本就是寻常事。我本有两子女,可惜兰阳的姐姐十岁夭折,我时常怜惜兰阳孤苦伶仃,如今见到你,无论是才情还是容貌,都不输于我的兰阳,我如同见到我那逝去的女儿一般。我意欲收你为义女,禀明皇上,为你确定封号,一则表达我对你的爱怜之心;二则也算了却兰阳想与你亲近的心愿;三则你与兰阳同嫁杨少游,也就少了许多阻碍,不知你意下如何啊?”郑小姐再次叩首道:“太后如此隆恩,臣女怕是承受不起,恐折寿啊!还望太后收回成命,让臣女安心。”太后笑道:“此事我与皇上已经商议妥当,不必再推辞了。”随即命人唤公主出来与郑小姐相见。
公主身穿华服,仪态万千,与郑小姐对坐。太后笑着说道:“我打算让你和兰阳结为姐妹,如此一来,你们便成了真正的姐妹,可谓是‘金兰之交’啊!你可愿意?”说罢,便将欲收郑小姐为义女的想法告知了公主。公主大喜,起身谢恩道:“母后考虑周全,女儿并无异议。小女能够实现夙愿,心中甚是欢喜,实在难以言表!”太后对郑小姐格外亲近,与她谈论起古时的文章。太后说道:“我曾听闻兰阳提起,说你有着如才女谢道韫一样机敏的咏絮之才。如今宫中无事,春日里也颇为清闲,你不妨吟诗一首,也好让我高兴高兴。古人有七步成章的佳话,不知你能否做到啊?”郑小姐答道:“既蒙太后懿旨,臣女自当竭尽全力,以博太后一笑。”太后命人从宫女中挑选了一位步伐轻快的,让她站在殿前,预备出题考校。公主启奏道:“不可让郑小姐独自赋诗,小女也想与她一同比试一番。”太后听了更加高兴,说道:“女儿的想法甚好,但还得选个清新的题目,才能文思泉涌,写出佳句啊!”时值暮春时节,碧桃花开得正艳,忽而有一对喜鹊飞到枝头鸣叫,太后指着喜鹊说道:“我刚为你们定下婚事,喜鹊便来枝头报喜,真是好兆头啊!就以《碧桃花上闻喜鹊》为题,你们各自做一首七言绝句,诗中须得体现‘定婚’之意。”说罢,命宫人将笔墨纸砚摆好。二人各自提笔,而那宫女也已迈开步子,她担心二人作诗的速度跟不上,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二人挥毫泼墨,一边刻意放慢了脚步。二人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顷刻之间便已写完,那宫女才走了五步。
太后先拿起郑小姐的诗作,只见上面写道:
紫禁春光醉碧桃,何来好鸟语咬咬?
楼前御妓传新曲,南国夭华与鹊巢。
随后又拿起公主的诗作,只见上面写道:
春深宫掖百花繁,灵鹊飞来报喜言。
银汉作桥须努力,一时齐渡两天孙。
太后瞧着这诗句,不禁赞叹道:“我的这两个女儿,真是女中豪杰,堪比李白曹植啊!倘若朝廷开女科举,她们二人必定是状元探花之才!”说罢,将两人的诗作递给公主和郑小姐传阅,两人都互相钦佩不已。公主对太后说道:“儿臣虽侥幸成诗,但诗中之意,谁人不知?姐姐的诗作,构思精妙,意境深远,非儿臣所能及也。”太后说道:“你的诗作也颇为清新,十分灵动。”这时,先前服侍的老宫女们都围在旁边,看见太后和两位小姐如此开心,便上前说道:“奴婢们自幼粗通文墨,无奈天资愚钝,不能参透诗中之意,还请太后娘娘和公主讲解一番,也好让奴婢们也能感受今日之乐啊。”太后听了哈哈一笑,便将两首诗娓娓道来,细细讲解,老尚宫们也欢喜地齐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