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妄念

过往的记忆如同卡尔手中的雪花，消融成了一滩冰水，比晶莹的泪珠更令人哀伤。他想做什么，想将这由平面构建的世界无意识地涂黑，直至万物皆不可分辨，唯有创世前就刻下的，白龙大人那伟岸的身姿，以一种白色凹痕的形态忠实呈现。

身上的伤口又开裂了，可卡尔只是讶异地用手碰了碰，在一种接近恍惚的状态下把手举到了眼前。新鲜的血迹在阳光与寒冷的共同作用下同时蒸发和冻结，散发出海浪般的咸腥味。

约瑟夫，他试着这样称呼他，十指相扣为他祈愿。很多事已经变了，却不是因为时间。卡尔很清醒，然而只能如预见自己死期的先知一样自我哀悼。他对约瑟夫的感情初见时就悄然蜕变了，崇敬被爱取代并润圆，成为一颗在月光下无声皎洁的珍珠。它被遗忘了，仍在等待卡尔念出它的名字，还它一个自由。卡尔不认为这叫堕落，更不可能是约瑟夫蛊感了他。是的，他为了白龙大人犯下了太多罪行，手上沾染的不止有自身的鲜血。可他早就做好了背负一切的准备，埋葬了同情心，备好了利刃。只要约瑟夫渴望，他就会听命而行。

夺回白龙之心的那个晚上，卡尔也是一身的血污，仔细藏匿了残忍。约瑟夫一定看到了，但仍用圣母的语调轻轻地呼唤他，溺爱地将他拥进怀中。他们的灵魂互相占有着，对彼此热切地耳语，仿佛一对出逃的异教徒。

他答应带他私奔，去寻觅那个乌托邦，那个尚未被人类涉足，束缚，以及定义的净土。因此无须惧怕，无须惧怕，两人的命运在发生不可逆的化学效应，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猎龙者独自在雪地中行走着，皮靴压出的痕迹转瞬就被白雪掩盖。寒风灌满了他的披风，托着它在空中猎猎作响，蒙上了一些细小的雪尘。他没有在意，固执地前行，带着他惯有的孤傲姿态前往他逝去之地。

他生来就继承了红龙和白龙两族的力量，也正因为如此，他被排斥在外，永远无法融入龙族。于是他做出了与他身份截然不同的转变，在一次与教皇的秘密约谈后，成为了教廷的猎龙者。从此他不再是龙的一员，他将作为人族活下去。遗忘了自己的本源后，他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屠杀那些“异类”。可他逐渐发现，即便龙族的数量越来越少，世界的上的纷争仍然没有停下。只要生命仍然为了力量而争斗，那么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喧嚣的噪音。

原本他的使命应是来这个村庄杀死最后的白龙，可不料还未真正接近村子，就死于一场雪崩。所幸那白龙并未将他的肉体彻底摧毁，事情才有了转机。

安眠在肃穆的棺椁中时，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悠深空灵，无止境地传来回音。重生是莫大的诱惑啊，他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她的要求。杀了白龙和教廷，可以呀，不过他还会再杀了红龙。

躯体如同被电击，无数透明的游蛇在猎龙者体内穿梭，噬咬着麻木的血肉。黑暗有了深浅，甚至能看到眼皮上密密麻麻的血管。他感到铠甲贴着皮肤，差点误以为长出了鳞片，不禁一阵恶寒。

和濒死体验不同，复活时看到的画面荒唐不经。稍一推敲就知是错觉。猎龙者不屑地无视了，猛一起身，灵魂顺势落回了肉体，在他脸上画上了带点得意的狂喜。

是时候充现承诺了，他拂去发尾的白霜，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