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

一入西北境内，战争引起的恐慌感便扑面而来。距离开战不过一月，北秦大军已拿下五座城池。若再过百里，攻破潼关和尧水城，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大靖腹地，尧水城和潼关已是大靖最后的关口。

傍晚之时，一行入了尧水城。几人安顿完十万大军，便和施老将军的副将唐石一起入了城主府。

书阁内置放着附近地势的沙盘，正好适合布军。

“殿下，侯君，将军。”唐石行到沙盘旁，指着尧水城对几人道：“北秦前日已经攻下了邺城，按他们的行军速度和休整情况，末将猜最多三日，他们便会抵达尧水城。”

安乐向唐石询问完情况，几人便开始排兵布阵。

“梓元，我去青南城。”安宁突然开口，“给我三万人马，我一定把青南城守下来。”

“公主，如今青南城外可是有北秦七万铁骑！”北秦总共出兵三十万，二十万逼近尧水城，七万守在青南城下，还有三万极有可能去了山南城。

“不行。”安乐摇头道：“安宁，青南城不比尧水城有天险可守，城外皆是平原之地，本就凶险。晋南驰援大军至少还要半月才能赶到，你若坚持要去，必须带足五万将士，否则根本守不住。”

“安乐，尧水城比青南城更重要，百里之外有二十万铁骑，是北秦老将鲜于焕亲自领兵，我数年前与他一战，兵力多于他一倍都没有讨到半点好处，你要守住尧水城只会更难，更何况山南城也需要增援。你给我三万士兵即可……”见安乐皱眉，安宁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和瑾行同去，安乐，你放心青南城有钟海，我们一定会护好自己，也保住青南城，帝家军没驰援之前，我们绝不退半步。”

瑾行点头应是。安宁说得豪气干云，一扫这些日子来的颓势，意气风发。安乐见她回了西北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点头，终于应了下来。

“我去山南城。”韩烨将战旗指向沙盘上山南城，沉声道：“我在山南城待过一段时间，熟悉此城地形。安乐，给我一万兵力便可。”

“韩烨！”看着两兄妹要的兵一个比一个少，安乐眼底有些怒意。

“放心。”韩烨接着道，“我去山南城，日后说不定还可助你一臂之力。梓元，你现在只剩下九万人马，要在帝家军驰援前和鲜于焕二十万大军对抗，更难。”

书阁里沉默下来，瑾行拍了拍手，大声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定了。晚上好好吃上一顿，明早我们就各奔东西了。待挡住了北秦蛮子们，咱们再好好相聚！”

安乐和韩烨被瑾行脸上的笑容感染，点头算是允了她的提议。

苑书是个闲不住的，她和瑾行、安宁三人在城外的空地上寻了一处，搭口锅开始煮羊肉，搬空了城里一家听说有几十年历史的小店的陈年女儿红。日头一落，便邀上城中将领和一众兵士胡吃海喝。

这怕是大战前的最后一晚，安乐和韩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他们闹了一阵，看将士多有拘束，两人便寻了个空隙退出来了。

“帝梓元！”楼上韩烨恼羞成怒的声音传得老远，城外饮酒肉的众人朝城墙上瞥了一眼，回过头哈哈大笑。

这两人，倒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道到底降住了谁！安乐刚下城头，便看见眯着眼笑得贼兮兮的安宁和一脸磕到了的瑾行。

“安乐，我皇兄可不及你胆大，他最多也就趁着喝醉酒时才能做点啥事出来。”

安乐移了移眼，朝天上望去。“好了，不说了。我们是来和你告别的。”瑾行走上前，在安乐肩上拍了一下，“多保重。”

“你们也是，我等你们凯旋。”安乐笑了笑，神色温和。

站在西北的疆场上，好像什么怨仇隔阂都能忘却。她们的目光交汇，瞬间，哈哈大笑起来。瑾行率先伸出手，安乐和安宁也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三人的手紧紧相握。接着，她们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向前一步，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第二日，韩烨左行山南城，瑾行和安宁右上青南城，帝梓元留守尧水城。

青南城城头，瑾行和安宁皆是一身盔甲，手中握着的剑血迹未干。她们赶到的前一日，北秦人已经开始攻城，幸得钟海沉稳，她们又来得及时，才让青南城的战局缓了下来。

而后瑾行让士兵们去挨家挨户地寻油、大石头和废弃的木料和金属，百姓们知道侯君要以此它们抗敌，皆将家中所藏全拿了出来并自发的在城中寻找巨石。

瑾行知晓排兵布阵有安宁她们在，她便负责了后备力量，一早便把药品和配方交给军医，她则和精通工匠一起制作了各种的投掷和防御装置。

因而两日，她带来的三万援军加原本的两万守军伤亡还不算惨，而城外的北秦铁骑，已亡了两万，只剩三万。

这是他们所有人拼死努力换来的战果。守城第三日，城头上，钟海看着北秦增援的五万骑兵，微微变了脸色。

四万兵士对阵八万士气高涨的铁骑，看起来毫无胜算。

“公主、君侯，送信去尧水城吧。如果再不求救，青南城绝对守不了五日，晋南的援军还有十日才会到。”

安宁叹了口气，沉重地点头，“钟海，送信去尧水城，告诉梓元，不管她的援兵何时赶到，我都一定会守到她来。”

远处，北秦的军队如潮水般涌来，瑾行指挥他们推着攻城器械，城楼下喊杀声震天动地。城墙上的瑾行面容冷峻，她果断地下令：“准备！”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一桶桶火油被搬到城墙边，巨大的石块也被堆积在合适的位置，而那令人胆寒的狼牙拍则被高高悬挂起来，随时准备给予敌军致命一击。

青南城下已连续恶战了数日，北秦的攻势越来越猛。临近傍晚，两方死伤惨重，北秦被迫休兵，安宁和瑾行领着死守城门的将士退回了城里。

一日之内，北秦连攻三次，如今整个青南城内只剩下两万伤兵。北秦也没讨了好，怕是也只剩下三四万将士。

安宁没有回城主府，直接上了城头坐下，一身银白的盔甲全染成了血色。瑾行在城楼上给她包扎伤口。

钟海昨日迎战时伤了腿，只能退守城头指挥。他给安宁端来一碗酒，安宁揭下头盔，露出一张疲惫又没有血色的脸。她直接接过，几大口喝完，喝完后把碗朝城下一扔，大喊一声：“痛快！”

城头上守着的伤兵被她逗得发笑，有人喊起来：“殿下，给我也来一碗呗！你可不能独享啊！”

“去你们的，昨晚迎战前好酒都被你们给喝光了，这还是你们将军给我偷偷留的一坛。你们想喝，成啊！谁杀敌比我多，我给他上北秦蛮子的大帐里抢去！”安宁在城头上对着一城头伤兵喊起来。

一众将士哀号：“咱们谁有殿下和君侯杀得多啊！”

瑾行替安宁包扎好手腕上的伤，钟海劝道：“公主、君侯，你们先回城主府里休息，这里有我看着。”

安宁摇头，声音低了下来，“不行，我走了士气就散了。再说你腿上受了伤，不能再下去。”

钟海有些不忍。安宁已经守了两天，一直待在城头上。瑾行这些天一直在抓紧时间制作装备，还有一半的时间便到了城头上，两人几乎没怎么休息。如果不是她们，青南城只怕几天前就破了。现在将士一天比一天少，只剩下伤兵，如果这两天夜里北秦再攻，怕是守不住了。

“君侯请您带公主离城。”钟海突然跪倒在地，悲声道。

“钟海，你在说什么！”安宁一怔，然后怒喝。

刚才还闹腾的城头突然安静下来。坐在城墙上的士兵看着安宁和瑾行，三三两两聚拢过来。

“公主、君侯，钟将军说得对，你们走吧。”“你们还没成亲呢，回京招个夫婿好好过日子去吧！”“你走吧。咱们一定守住城头，等任将军的援军赶来。”

“混账！”安宁猛地起身，看向周围的士兵，“我是你们的将军，哪里都不去。北秦想攻破青南城，除非我死！都给我好好守着，想想城里的老百姓，谁让北秦人把城攻破了，谁就是孬种！”安宁神色冷厉，手里的长戟敲在城头上。

瑾行扶起钟海，瑾行看着这些将士大声斥责这些道：“我们身为将领，岂会在危难之时弃你们而去？这座城池我们要一起守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誓死也要守下青南山！”瑾行肃然道。

钟海挺起胸膛，用尽全身力气高喊：“誓死守卫青南山！”这一声呼喊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将士的激情。他们齐声高呼：“誓死守卫青南山！誓死守卫青南山！”那声音如雷鸣般震耳欲聋，在整个城池上空回荡。“城头上的将士眼眶泛红，话语却坚定。

钟海惭愧地点头，见瑾行和安宁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态，钟海拖着受伤的腿起身，“殿下、君侯，你们等着，还剩下半坛子酒，我全给你搬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