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在心中自责,在心中唾骂自己没用。
但他忘了,他也是个人!
他被世人捧到高处。
世人都认为他高冷。
但,他既怕高,也怕冷。
这就是晚夜玉衡,北斗仙尊,楚晚宁,楚宗师。
墨燃侧头看向楚晚宁,发现了楚晚宁眼中未来得及掩盖的自责。
墨燃立刻就心疼了:“师尊,你不用自责,是我不好......”
其实,踏仙君和墨宗师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之前踏仙君被种了八苦长恨花的原因。
踏仙君的每一句‘我恨你’都是经过八苦长恨花扭曲过的‘我爱你’。
墨宗师爱楚晚宁,踏仙君又何尝不爱楚晚宁呢?
只是踏仙君更强势一点罢了。
楚晚宁听了这话,思考了一下,还是不理解,索性直接开口问:“墨燃,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明明是他的错。
后面的话楚晚宁不说了,估计是因为觉得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幻觉,说了也无用。
反正,是他的错......
墨燃怔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师尊,时间已所剩不多,等你回来,我再同师尊说。”
楚晚宁见墨燃不愿现在说,索性也不问了。
墨燃倒是暗中松了口气。
他怕,怕楚晚宁不愿回来,现如今楚晚宁把这当成一场梦也好,幻觉也好,只要能回来,便好。
但墨燃显然不想就跟楚晚宁说这点话:“师尊,你做的抄手真好吃。”
楚晚宁愣了愣,然后似乎觉得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便温声开口 。
楚晚宁:“不知你那时怨气可否消散?”
墨燃听了,笑嘻嘻的抬起头:“师尊,早就消散啦!再说,我那也是该挨的打。”说完后又觉得不够,补充道:“不怪师尊的。”
楚晚宁微微颔首:“那便好。”
至少,在自己死后,还能知道自己的徒弟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怨恨。
多少年风里雨里,他孤身惯了,成了一株挺拔森严的参天巨木。
这种巨木,从不会像花朵一般枝头乱颤,惹人情动,也不会像藤蔓丝萝,随风摇曳,勾人心痒。
他只那样沉默肃穆地立着,很稳重,也很可靠,他默不作声地给路过的人遮风挡雨,为靠在树下的人纳阴乘凉。
或许是因为生的实在太高了,太繁茂,人们必须要刻意仰起头,才会发现——啊,原来这片温柔的树荫,是他投下的。
但那些过客来来往往,谁都没有扬起过头,谁也没有发现过他。
人的视野总是习惯往比自己低的地方看,至多于自己持平,所以他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成了自然。
世上其实本没有谁是天生是依赖者,天生是被依赖者。
只是总是攀附在强者身上的那些人,会变得越来越娇媚,越来越柔和,舒展开无骨的腰肢,以逢迎、谄媚、蜜语甜言来谋得一片天下。
而另一种人,比如楚晚宁,自他出山以来,他都是被依赖者,这种人会变得越来越刚毅,越来越坚强,后来容颜都成了铁,心成了百炼钢。这些人看惯了别人的软弱、瞧尽世间奴颜媚骨,便极不甘心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柔软来。
他们是握剑的人,须得全副武装,枕戈待旦。
不可露出软肋,更不知何为温柔乡。
日子久了,好像就忘了,其实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有情有意,有刚有柔的,孩提时也都会哭会笑,会跌倒了自己爬起来,也会渴望有一双手能扶起自己。
他可能也曾期待,期待一个人来扶他。可是等了一次,没有,第二次,还是没有,他在一次次的失落当中,渐渐习惯。待到真的有人来扶他的时候,他只会觉得没有必要,觉得耻辱。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腿又没断,何必矫情。
那要是腿断了呢,这种人又会想。
哦,只是腿断了而已,又没死,何必矫情。
那要是死了呢。
当了鬼也要想,哎,反正死了,说再多都是矫情。
他们在努力摆脱生为弱者的矫情,但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另外一种矫情里,一个个罹患自尊病,且无可救药。
墨燃就瞧着这个无可救药的人,笑了。
“师尊,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眼下说的这些话,不知道你回魂之后,还能不能记得,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之一,徒儿从前做了许多荒唐事,明明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师尊,却还心存怨恨。如今想来,只觉得后悔得很。”
“师尊是最好最好的师尊,徒儿是最差最差的徒儿。”
楚晚宁一直紧张的心情也被墨燃的这几句话给弄得放松了起来。
反正是在梦里,就肆无忌惮一点罢。
墨燃听到笑声,嘴角微勾:“师尊,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楚晚宁听了,竟答应了:“好,只要你不惹我不开心,我就多笑笑。”
墨燃也笑了。
是一个满足的笑。
这是他的晚宁。
独属于他的楚晚宁。
而并不是那个墨宗师的楚晚宁。
每一世的墨微雨都拥有着一个楚晚宁。
之前,他只能跟墨宗师抢一个楚晚宁。
现在,他的楚晚宁,回来了。
独属于他的楚晚宁。
他的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