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安排江州叛军在南北两军守城门之时，悄悄地以商队的身份进入了南州，长公主在得知此事后虽然惊讶，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二人又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做好了该做的所有准备，随着夜色逐渐沉寂，赵笙终于迎来了这几日唯一的闲暇
然而，也是在宫变前夕，最后的宁静
成，则万事大吉，此后国泰民安，天高云阔
败，则万丈深渊，此后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过了赵笙的肩头，让她的呼吸都有些沉重，是不是应该再去和瞻京卫聊一聊？
是不是应该再看一遍明日宫变路线？
是不是应该在……
一道道思绪涌上心头，她只觉得心口都有些发闷，正要站起身来透透气时，转头却发现李如愿正面色平常的望着窗外的夜空
“殿下？”
“嗯，赵卿在紧张吗？待到明日的这个时候，我们便该起事了”
“还好吧”
“别担心，我今日早晨去找了一位算命人，他说明日十一月初六，诸事皆宜”
“好”
这一份宽慰并不能真的带给她多少安心，但她仍是对着李如愿笑了笑，李如愿显然也看出了赵笙眉心的忧虑
“卿若仍有不安，今夜留宿可好？”
李如愿凤眸微垂，已经极少在外人面前流露的温和，此刻尽数为她展开
“不了，谢殿下”
赵笙走出宫城，离开兰州，不子不知不觉的走向了江畔
远方的江州城灯火通明，遥远的灯光照亮了半边江面
江的对岸那里并不算什么好去处，可她还是来到了那扇未关上的门前，倚在门边望向了里面的人
易水寒头一歪，便瞧见了神情恹恹的赵笙
“大小姐？怎么来了？”
“心里有事、看江好看、随便走走，你觉得是哪个”
“你想和我关个门？”
还不等赵笙回话，易水寒便也走到了门边，他神情轻快地拍了拍赵笙的肩头，将她往外搂去
“行了，看出来了，你心情不好才来的，走，带你去借酒消愁”
“去哪？”
“酒肆啊，大小姐，你难道没在酒肆喝得酩酊大醉过？”
江州到底是他的地盘，赵笙不由分说的被带到了一家酒家
这是一间寻常酒肆，狭窄温馨，酒香四溢
“掌柜，随便来十壶——”
“今儿个怎么要十壶啦？你旁边的姑娘能喝九壶？”
“……别管那么多，拿就完了”
这个逞风头失败的家伙短暂的挫败了瞬间，但随着酒壶端上，那生动的眉眼再一次张扬起来
他将酒壶直接递给了赵笙，自己则是拿了一只杯盏
“来，今晚不醉不归”
赵笙望着酒壶中微微荡漾的酒浆，酒色的烛灯照在上方，被摇碎做了一片片微光，像极了刚刚吸引着她，走到这里的那一片潋滟江面
赵笙端起酒盏，仰头喝下了这一口香醇的佳酿
霎时间心疼某个枷锁仿佛随着这口酒咽下去，长长呼出一口气，望向了面前的易水寒
“说吧，反正这里只有我认识你，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我……”
第一个字开口，接下来的话便不需要任何思考
从锦绣山河，讲到盛世破裂，从亲朋好友，讲到南下流离，从无忧无虑，讲到迷惘前路
赵笙压在心头的所有压力与情绪尽数宣泄，到了最后净化做了一声声哀恨的骂
骂这世道，骂这天下，骂这造成了现在情况的一切，而易水寒只是坐在她的面前
他五指拢着酒盏，盏口轻摇，一声不吭，安静的听着，只在赵笙讲累歇息的间隙将酒盏递来
“来，喝”
一壶入喉，灼的人眼眶发红
“再喝点”
再一壶入腹，烧的人心烫
“再来一杯？”
又一壶饮下
喝太多了，多到让她已经分不清落在脸颊上的究竟是不是酒水，易水寒却再次递来了一杯酒
他那双浅到像水一样的眸子凑到赵笙的面前，带着她熟悉的笑意
“醉了啊”
“把这杯喝完吧，喝完，我带你走”
赵笙被易水寒灌下了最后一杯酒，而后，他半跪下来，背对着她
醉眼朦胧中，赵笙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能看得见他转过来的半边脸
“来，大小姐，路还长，我背你”
刚才那么多的酒她都没有拒绝，此刻她更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赵笙趴到了易水寒的背上，将脸颊埋进他左侧那一缕靛蓝之中
像是埋入一场，不属于此间的蓝色梦境
醉意朦胧间，喝了太多酒后的嗓音变得沙哑
“你的屋子……离这里明明不远吧”
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心跳，这一声跳动，在身下人的胸膛中，重重的敲响
他沉默了，似乎沉默良久，又似乎也没沉默多久
“你要去我那？”
“我是你最重要的去处吗？”
“那可不行，那就完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易水寒没有回答，但是赵笙再次听见了那声心声
咚。
不轻不重，在他与她之间敲出了一阵回响
赵笙听见了易水寒的低笑，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背着她朝着江畔走去
“不是不行，是在今晚，不行”
在这个温馨而安静的夜晚
在这个诉说与排解的夜晚
在这个有人酩酊大醉的夜晚
若是他收留了她，又或是她收留了他
那或许有什么就要瓦解了
“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今夜，月摇摇晃晃，夜摇摇晃晃
所有的一切都醉了，醉的跌跌撞撞，醉到不知忧愁
易水寒就这样背着她，踏上醉了的舟桥，走在醉了的江面上
“大小姐～”
“不要不高兴，他们都迟早是死人——”
“哦，虽然你也是”
这不着调的语索幸落入赵笙的耳中，让她脑袋一蒙，竟分不清自己是醉晕了，还是被气晕了
“喂，你听到了吗？”
“没关系，我再和你说～一～遍～”
“都迟早是死人——别让自己太累了——”
赵笙脑子都不想理他，只把头往他发中埋了又埋，让自己彻底醉了
对，她已经醉了
所有的责任，所有的压力都在此刻与她一起大醉酩酊
他们醉去，通通醉去，为她迎来一场，在谁肩头摇摇晃晃的好梦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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