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通道,一口白棺侧, 一只苍白不见血色的手抚上他的肩头,寞希偏头看去。
是一位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士,恍恍然看不清晰脸。
是他妈妈。
“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要离开……” 寞希脱口而出,伸手去抓。
这一次,他没有扑空。
这是一副诡异的光景,如梦似幻的光影下,那位白衣女子的面庞竟一丝一丝清晰起来。
“因为我要保护你。”
寞希:可是你并没有一一
寞母出言打断了他,
“只有我离开, 他才不能通过我伤害到你。”
寞希不解,看向她。寞母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寞母:小希,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 一直都是。
寞希:可是, 我很累, 我太累了……
寞希望着他的母亲, 他小时候唯一的依靠, 流下了泪水。寞母飘飘然伸出手,拉着他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知道, 我都知道的…… ”
“就像一个漂在海面上的浮木…一个深陷沼泽的旅人……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这时,另一声音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寞希从母亲的怀抱中抬起头来。
那人声音逐渐清晰:寞希…
寞希依言离开母亲的怀抱, 他转过身, 下了台阶, 往前走了一步
不知是谁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另一个尽头的白雾之中,寞希鬼迷心窍般脚步转向,向着白色虚影的方向一转。
虚影:寞希,不要放弃——
身后:你太累了,来, 跟妈妈走吧。
寞希回头, 看到自己的母亲站在台阶上对自己伸出手。
虚影:寞希!
寞希仿佛猛然惊醒一般,抬起头看向母亲,慢慢对她摇了摇头。
寞希:不……我不可以……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母亲的神色立刻变了, 在她后景的所有白色物体瞬间塌落, 仿佛有黑洞一般将逐渐从尽头将这些所有东西都吸了进去。
身后白纱碎落。 雨道坰落,身侧一丛白玫瑰迅速枯萎。
白纱女人化为灰炵,白棺也坰塌成片随着雨道一起跌落无尽的黑暗。
随着最后一节台阶消失在黑暗里, 原本整个纯白的空间都被黑暗笼罩。
寞希在黑暗里静静地悬浮了一秒的时间然后仿佛黑暗中有某种力量一样,整个人猛然跌落仿如大海的无尽深渊——!
寞希猛然惊醒,直接从床上坐起身,额角冷汗不断,心跳如鼓如雷。
他恍然间察觉自己泪水顺着眼角落了满面,轻轻抬手拭去眼角泪。
“我…我这是…做梦了?”寞希此时惊魂未定。
他倚靠在床头足足一刻钟,半晌,终于平复了心情,神色变得落寞起来。
“一个漂在海面上的浮木…一个深陷沼泽的旅人……你累了…你需要休息…”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寞希眉头轻皱,神色痛苦。
“妈…我很快就能和您见面了…”寞希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这时,耳畔又突然响起梦里那虚影的声音
“寞希!”
他眼瞳微睁,紧皱的眉头蓦地松开了,遂又缩回被子里沉沉睡去。
七月二十一日昏,六点,S省便利店。
黄昏的余晖如一层黯淡的纱幔,无力地笼罩着大地。
寞希坐在动车上,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那些原本应是生机勃勃的田野、起伏的山峦和潺潺的河流,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一幅幅灰暗的画卷,毫无生气。
车窗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压抑笼罩着,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寞希紧握着手中的纪念币,上面的地址像是死亡的召唤,引着他走向未知。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呢?不确定性如影随形,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另一方面,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生老病死,昼夜事也,让他去陪着唯一爱过他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动车缓缓停下,寞希拖着疲惫且沉重的身躯走出车站。S省偏北,刚入盛夏还有些凉,黄昏的阳光微弱得几乎无法穿透那层压抑的氛围,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细长,显得如原子般微渺。
附近的便利店里,灯光显得苍白而无力。他机械地挑选着食物和工具,面包干硬得如同石头,饼干散发着陈旧的味道,矿泉水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清凉。一把小巧的手电筒和一把多功能刀具,此刻在他手中却如同冰冷的铁块,毫无温度。
提着袋子,寞希艰难地迈向那座民俗馆。街道上的行人匆匆忙忙,仿佛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行过死荫,就像一个迷失的灵魂,孤独地走向死亡。
七月二十一日晚,子时,S省W市民俗博物馆。
眼前,建筑的墙壁斑驳而灰暗,散发着雨后泥水的气味,看着好多年没修缮过了。他就那样定定站在那里,凝视着这座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建筑。
他犹豫再三,手微微颤抖着,只见里面一片昏暗,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窒息。这座建筑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散发着压抑的气息,似乎要将他吞噬。
寞希正沉浸在自己紧张而又迷茫的思绪中,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从身后悄然靠近,那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寞希的神经瞬间如拉紧的弓弦一般紧绷起来,本能地应激般迅速转身,口中大喊一声:“谁!”
当他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怔。
是凌相昀,他衬衣叠穿着,外披一件风衣很显精致,那层层叠叠的布料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比起几日前那一身笔挺的定制西装,此刻的他少了几分英武之气,却多了许多书卷的儒雅气息。
凌相昀的脸上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竟是有几分活泼
“好啊…又见面了。”
然而寞希却只是冷淡地回应了一声。
“嗯…”
寞希放下戒备,随即想起什么似的一蹩眉,问道:“其他人呢?”
凌相昀微微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和无辜,轻声说道:“不清楚…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先进去吧,快到时间了。”
两人并肩走进博物馆,里面的寂静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这本该是热闹的周末,却没有一个工作人员的身影,整个博物馆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般。更为奇怪的是,那扇沉重的大门竟然没锁,就那样虚掩着,仿佛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寞希心中满是疑惑和不安,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博物馆内四处扫视,沉声道:“为什么?”
凌相昀同样一脸茫然,他微微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不知道,你都能进到纪念币的世界里了,这也不足为奇。”
博物馆,万籁俱寂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让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一般。
在这片深沉的黑暗中,只有一间展厅透出橘黄的灯光,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
“就是那里了,算是提示…”寞希和凌相昀被那灯光吸引,试探着缓缓靠近,推开门走进了那间展厅。
一踏入展厅,只见灯光虽全开却依然照明不佳。昏暗的灯光带着岁月的沧桑,无力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展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展品是一幅幅悬挂着的黑白风景照,那些照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神秘。照片中的风景或荒芜、或寂静,但都没有一丝生机。
再往前走,二人忽然发现展厅中央的地板上,有一画片绳线已然断裂,一张照片掉落在地面上。他们靠近一看,那是一张古老而模糊的黑白照片,夜景的曝光使得颜色微微发褐色。
照片中央是一架荒废了的滑梯,远处还有一个秋千,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尘土。然而,当他们再定睛一看时,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滑梯上竟然有一个小孩子,正准备往下滑,那孩子此时正盯着摄影师,眼里反射出诡异的光线,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二人试图再细看时,展厅的灯光忽然开始忽闪起来,而且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寞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里一松,那张黑白照飘飘然落了地,随即他本能地就要拉着凌相昀夺门而出,却被凌相昀大力拉住胳膊。
凌相昀沉默着摇头示意,一双好看的眼眸似是恳求什么似的紧紧盯住他,寞希脚步一顿,撤回原地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神色慌张却极力不显露出来,紧张地四周环顾。
“啪!”
突然,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整个展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和屋子里关灯不同,那种依然能分辨事物,能听见屋外车鸣鸟叫,这种黑暗更像是被大海四面缠绕,海里尽是墨水,分明睁着眼,却是纯粹的黑,不辨虚实的黑,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五感。
凌相昀立刻注意到黑暗中寞希的呼吸变得很急切,手掌下能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凌相昀眉头蓦地一皱,心中顿生疑惑:
不应该啊,之前在那个世界见到再怎么可怕的景象他都是默不作声,怎么一个灯就把他吓成这样?
还不等他细想,眼前如曝光一般猛地亮起。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们瞬间眯起了眼睛,适应了片刻后,他们才缓缓睁开双眼。而此时,那个掉落在地上的照片被一阵风吹过,忽闪过寞希眼前,他只下意识觉得照片发生了某种变化,上面的小孩子似乎消失不见了……
待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凌相昀缓缓睁开双眼,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他们又置身于那个白亮的空间之中的事实
四周依然漂浮着巨型泡沫,泡沫的表面光影诡谲地扭曲着,隐隐约约能够瞧见一些人影在晃动,山林的轮廓若隐若现,还有高楼大厦的模糊影子,像是无数个世界被封印在了泡沫之中,泡沫中的人是察觉不到局外者的。
回过神来凌相昀这才松开了寞希,没曾想,那人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下去。
幸好凌相昀反应敏捷,及时将他接住,但还是不小心扭了下脚,痛得呲牙咧嘴。
凌相昀困惑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害怕成这样?上个世界,你不是还和我一起夜出见那鬼新娘吗?怎么这次……”
寞希脸色煞白,急忙打断凌相昀的话:“不一样……从小就怕黑……你别再问了。”
凌相昀眉头紧锁,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不过,见眼前这人怕成这样,他也没了逗弄的心思。
凌相昀轻声说道:“…好吧,来,我扶你,前面那个泡沫应该就是了。”
说着,他一手搀着寞希,一边指着二人不远处一个浮在中央的泡沫。和上一次光临这里时大差不差,这个泡沫的中央与周围不同,内里远看近看都是一团白雾塞到泡泡里,随着泡沫浮动变换形态,流光溢彩。
他缓缓搀着寞希来到泡沫前,指尖轻触泡沫表面,瞬间白光绽开,意识恍惚了一瞬。
寞希紧闭着眼,随即待眼前再次亮起时睁开。有凌相昀扶着,这次他不至于失重晕倒过去。
再睁眼,只见光线暗淡许多,周围景色灰灰的。眼前竟是外国常见的社区,只是显得有些荒芜,大概是在郊外的缘故。
民房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屋顶的瓦片也有不少已经破碎。周围的草地杂乱无章地生长着,一些废弃的物品随意地散落在地上,生锈的铁罐、破旧的木板,还有一些看不出原本用途的杂物,整个社区散发着上个时代的气息,时光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将过去的岁月封印在了这片荒芜之地。
一进入这个世界,寞希突然觉得脚踝的疼痛骤然消失,竟是已经好了大半,可以正常跑跳。他惊讶地活动了一下脚腕,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这…还能有外国的景吗?”
“…我也没料到,存在即合理,先附近看看吧…”
二人即刻四周环顾,警惕观察着周身陌生的环境。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惊叫,那声音尖锐而惊恐,把二人吓了一跳。他们对视一眼,面色复杂,直奔声音来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