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最后还是回了族中去了,一回来便见苓阴着张脸,一双眸子正死死锁着她。
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她的眸子少了几分神采,倒是显得死寂了几分,整个人也带上了几分恹恹的感觉。
“苓……”
她无意识的张口,却惊觉自己可以说话了,只是莫名带上了几分颓废之感。
“你……”
苓也说不出什么来,本就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她缓了神色,走上前拍了拍茯的肩,“回去了。”
“嗯……”
后来些日子,茯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
苓是知道她的脾性的,没心没肺到了极点,也不懂得记恨或者悲伤什么,什么都记不住,只是如一阵风,在哪里都停留过,却又不留痕迹。
究竟是何事呢,竟能让这人记挂进了心里,甚至到了念念不忘的程度,时长便是瞧着一处发愣的模样,眼神空洞的可怕。
苓问她,她也闭口不言。
近日不知为何,却是泡进了藏书阁中,茯一向不喜看那些枯燥的藏书,她更喜欢人类有趣的话本子,也一点苓深知,也不知是何缘由导致她突然转了性。
这样也好过一个人呆愣愣的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苓是怕极了她突然倒在自己面前。
便就由着她去了。
……
“苓。”
苓一如既往的在房中处理着繁杂的文书,忽而见茯站在她面前,阴影打在桌案上,她抬起脸问,“何事?”
“……我们无法与人类共存是吗?”
“嗯,怎的了?突然这般问。”
茯摇了摇头,又问,“所以我那时,若被抓到,会如何?”
“会剜了你的双目,抽了你的灵骨,再丢回边界。”苓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的陈述着,“所以你便应当庆幸,这两次外出都未被抓到,也应当知道,人族的地盘对我们多么不友好,下次莫要再偷跑出去了。”
茯垂着脑袋,没应,沉默片刻,她又问道,“若人类助其逃脱,当处何罪?”
“当受同罪。”
“……”
茯抿了抿唇瓣,脸色有几分苍白,她不再言语,摇晃着身子便出去了。
“……”
苓定定的望着她的背影,也大抵能猜到个大概。
被抽了灵骨的人类绝活不过三年,而她们若是被抽了灵骨,最多只是失了灵性,回不了族中,虽说这般便与人类凡人无异,但至少还有几十年寿命。
人类的灵骨连着这一生的因缘,寿命,剥去了它命数便也尽了。
茯脑海中一片浆糊,她手中还抱着一本书,书翻开对折卷着,那被卷着的那页赫然写着:凡人失其灵骨,如死无异。
她又在边界处坐下了,三年前她在这栽了棵树,如今已是参天大树。
她便靠在树干处,神色空茫,抱着书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这是何种感受?这是何处而生?
茯摸着自己心脏处,感受着那里传来的阵阵钝痛,以及驱之不去的酸涩感,就这样突兀而亳无理由的缠绕在心头。
茯觉得心头窒息,感到压抑。
……
她又偷跑出来了,又是三年了,沧淅墓前已经积起了一层灰尘,但不厚,想来老伯也是经常来打理的罢。
一旁还放着一束新鲜的白兰花,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水珠,想来是刚放上去不久。
茯没有花,她放了满满一盒子糖在他墓前,那之后便是抱着双膝坐在墓前。
她知道剜下眼球很痛,剥骨很痛,可她只知道糖会缓解疼痛 至少会让糟糕的心情稍被冲淡。
天边阴沉沉的,细雨丝慢悠悠地自天空飘落下来,慢慢的变成了大的水珠砸落下来。
雨浇打着林中叶片,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声音中混杂着隐隐的抽泣声。
……
她始终不明白,始终不明白沧淅为何这般选,明知若是换做她去哪会有这般大的损失,明明她们都可以多活几年的。
迟钝的灵依旧不明白这种莫名的情感到底是何物。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日,她才忽地明白过来,人者,不见灵者,灵者,九重之罪咒矣,若见者,剜目净骨,若不然,生世不得好死,原来那人真的在很久之前,便告诉了自己,只是她不知,亦不懂。
——只是因着心头那点眷恋罢了。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