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风席卷过微微亮的天空,风力虽不大,却也惹得树上花浪推涌。那是一树的海棠,在这四,五月的春月末尾里,势头依旧极盛,这般的海棠花就如重重珠缀,落印在心中。
“这海棠也太霸道了,这春里的花看日子都是该谢了的,偏是这一树的海棠花,开得仍是盛冽。”
糖心盯那树海棠花,心里生了馋念,平日里便恨不得一整棵都薅光了来做海棠糕。
看着底下丫头流口水的样子,站在海棠树下的石雪霁倒是没忍住地笑。
“你要是真能采了这一整棵的花瓣,这海棠糕怕是要存到明年,正好迎春呢。”
正说着,手心里便缓缓落下一瓣海棠。
“赖有海棠倾国色,嫣然一笑解留春。”
果真乱人心曲。
“娘娘,膳房的荸荠糖好了,还要送去养心殿吗?”糖心在身旁舔着舌轻声问道。
“嗯,我亲自走一趟。”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咱们的石娘子却觉得比石家那个樊笼要好些。
现在不应是石娘子了,当是中宫娘娘。
石雪霁坐在轿辇上,目光所及皆是周遭艳红围高的宫墙,规整板齐的石砖路,在子瑜公子登上皇位后,这条便是通向他唯一的路,半年里她走了许多遍。
只是每次来到都不免想到大婚之日她问出口的那句话。
“为何是我?”
重重珠帘前的人一怔,本是喜庆的婚服此刻却衬着气氛更是沉寂。
“只能是你。”
温润如玉的郎君说下这句话,珠帘被风吹动时,也随着款款而去。
自是不愿,要不是时势所迫,谁愿意委曲求全,只是不知皇宫这个樊笼于他而言是否比之前那个好呢?
石雪霁想着,俨然不知轿子早就停了。
“娘娘,娘娘?”
手心里攥着的袖子被糖心扯了扯,这才回神。
“娘娘,养心殿到了。”
“好。”
行至殿前,有眼力见的太监便进去禀告了,这定睛一看,石雪霁才发现檐下还站着一名婢女,看模样十分眼熟。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那婢女微微俯身向她行礼。
“嗯,你是?”
“奴婢芝瑚,是伺候在芸妃娘娘身边的。”
石雪霁点了头,可这名字脑子里倒是记不进半分。
“你家娘娘也是来送糖水的吗?”身旁扶着她的糖心倒是先比她摆起谱来,昂起头像只小猫似的。
那婢女也是不怵:“那是自然,皇上可喜欢我们娘娘熬的糖水呢。”
小猫听了这话险些要炸毛,被石雪霁轻轻捏了手才摁得下去。
正巧太监从里面出来弯着腰传话:“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身边的糖心还在嘀嘀咕咕:“明明全皇宫就我们宫的膳房的吃食最好吃!”
石雪霁听着弯了弯嘴角:“有劳了。”
迈过养心殿的台阶,抬眼便见到那张清隽的脸。黄袍加身,皇冠加冕,无上的尊贵荣耀。四目相对间,好似又见那一白衣温润之人,清亮脱俗,但那墨画眼眸里的愁绪依旧,仔细瞧着好像又深了几分。
“皇上。”
刘子瑜看着她时有片刻愣神,不过还好,印象中稍显稍显稚气的脸还是圆润的。
现在的境地比起在石家好,他便也能心安些。
“你怎么来了?”
刘子瑜起身将她扶起,手心轻轻抚过她的肌肤,虽一刻的触碰,温热的触感也顺势攀了上来。
“臣妾想着陛下刚下朝,便送些荸荠糖来给陛下尝尝。”
“皇后有心了。”
石雪霁莞尔一笑,余光瞥见芸妃缓缓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石雪霁轻轻点头:“芸妃也来了。”
芸妃面上带笑,轻启朱唇,望向她的眼眸里藏着几分轻蔑得意:“这几天和皇上有些要事相商,所以来的勤了些。”
这便是算准了她端的是体面和大度。
只是还没等到石雪霁开口,一旁的刘子瑜倒是先轻皱起了眉,而后瞥了一眼芸妃。
“芸妃无事便回去吧。”
后者顿时哑了火气,愤愤然地行礼离去。
石雪霁才注意到桌上的那碗绿豆糖一动没动,悄无声息地被人撤了下去。
淡黄色的荸荠糖端至他的桌前,她自顾自地说着:“这荸荠糖本是早上煮的,想来日子快入夏,放凉再吃定是更清脆爽口的。”
说完石雪霁抬起头来,眼睛里亮晶晶的,连听的人嘴角都扬起笑:“旁的不说,雪霁在吃食方面,我是毫无疑义的。”
荸荠的清甜在舌尖中弥漫开,刘子瑜将整碗都吃了下去。
眉眼被这一碗荸荠糖抚平,好像从来便是这样,不管她带了什么吃食来,刘子瑜都会极其捧场,难怕是他极不喜的甜食,都会将就着尝一两块。
一来二去,就全成了他哄着她的小孩子把戏。
谁让皇上是个心机深重的,知道皇后喜食,故意将做饭最好吃的厨子安排在了皇后的膳房中,连带着自己都沾了光。
“今晚我去你那。”
勺子碰到碗底时清脆地一响,她也糯糯地应了声好。